夏夜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闷热，夜风却依然带着烟火气。南宫下了地铁，穿过一家家冒汗的烧烤铺和麻辣烫摊，终于在“巴适撸串王”门口看到老王。他一手插口袋，一手“把玩”着一只被撸得干净的空竹签，腰板微弯，面对人群、灯火，整个人无精打采仿佛丢了魂。
“嘿，南宫！”老王远远摆手——他身材高大，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球服，头发没打理，啤酒肚将球服衣角撑起来。一对男女迎面走过，他还条件反射地挺了挺胸，可见今晚是受了打击。
“咋样，饭局后遗症没过去？”南宫笑着凑上去，熟门熟路找了个靠近炉火的露天位，招呼老板：“羊肉十串，鸡翅先上西对，鸭肠别放孜然，多撒点辣。啤酒来两扎。”
“行，哥们儿今晚靠你治愈情伤了。”老王挤出个苦笑，把手机啪地摁在桌面。他头像还是和小猫咪的合影，微信页面却是一片冷清。
两人落座，夜风送来串串焦香和嘈杂的笑闹声。烧烤摊上红色的迷你灯泡，照得桌子上的花露水瓶子发出点点蓝光。老王抬头望着景象，幽幽补刀：“唉，这地方小时候来扒拉一盘腰花就觉得很幸福，现在喝着酒反倒觉得比上班还苦。”
“人啊，难。”南宫边说边开了瓶啤酒。
“不是，南宫，你说——怎么现在谈恋爱这么难？”老王刚灌一口酒，话就止不住了。
南宫故作深沉：“因为我们老了，不可爱还没钱。”
老王扑哧笑出声，随即又叹口气。一边撸串一边讲起了今晚的“约会灾难”：
“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朋友介绍了个姑娘，阿姨千叮咛万嘱咐，说对方通情达理会做饭。我一听倍儿有谱。电话聊两次，没啥雷点，见面约了附近日料店。结果人一来，我差点怀疑是不是经理来‘查店’。姑娘穿套装、妆容精致，看见我抬头第一句就是‘你的工号是多少’……”
南宫乐不可支，啤酒差点喷出。
“不是，我说：‘我是老王。’她说：‘你叫王总吗？’我当时清醒了，心说今天要凉。”
“后来呢？”
“后来她点了一桌小碟日料，味增汤喝两口皱眉，说‘有股速溶感’，主食给我夹了三次，问我：‘怎么又在家做饭？男人会居家说明没抱负。’我当场哑了。”
“唉，你俩根本两个频道。”南宫感慨。
“她还问我一天能存多少钱，现在有房没房。我说刚换了辆二手车，她首接翻白眼。等结账，我主动掏卡，人家说：‘还是AA吧，经济要独立。’我乐呵呵地‘好’了一声，结果到地铁口人家首接断联。”老王喝了一大口啤酒，憋红了脸。
夜色里，串香与夜风夹杂着老王的落寞和无力。周围都是大口喝酒大声聊天的年轻人。属于他们的桌，好像一角萎靡的小岛。
“合着这场约会唯一的收获就是……我学会了‘怎么又在家做饭’算不上加分项。”老王表情痛苦。
“哈哈哈，说明你该把‘深夜食堂’这块牌子收起来，别糟蹋自己。”南宫笑完又叹气，“不过你也没错，遇到这种频道不对的，赶紧撤。”
“你还笑我。”老王打蛇随棍上，“你不是前阵子也欢天喜地去相亲，回头回来朋友圈都发起鸡汤了？”
南宫只得认：“我比你还好不到哪儿去。对方新闻联播女王，每一句话都是‘伟大时代新青年务必自律，精神状态要像清晨一样昂扬’，搞得我想发条消极朋友圈都要自纠自查。这种极端正能量，我连AA谁都不敢提，她倒是大方请我‘一起追梦’。”
老王听到这，顿时哈哈大笑：“女版老干部配佛系社畜，你们俩能出个大型论坛现场。”
南宫也只能摊手：“有的相亲，你不是在约会，就是在‘答辩’。不是问家底，就是考察远景；不是比拼乐观指数，就是要求你掉进鸡汤缸里快活。”
俩人继续互爆糗事。老王分享自己上次差点被介绍人劝当健身博主，推荐人家健身卡；南宫讲相亲对象发现他写诗，批评他“文学梦不如买房靠谱”。两人一遍吐槽一遍大嚼烤串，渐渐释然。
吃串的间隙，老王兴致渐深，声音也低了下来：“南宫，你说，咱这么一把年纪，还在被人（家长、亲戚、同事）催着相亲，真不是咱们的问题吗？”
南宫沉默片刻：“怎么不是咱们的问题？一半吧，一半社会给的。”
“感觉咱们这代男人，活得太标准了：有车有房、年薪多少、会不会做饭、能不能理财。所有的底线都变成数据、标签。有时我真想问一句，婚姻到底是生活，还是一项投资？”
南宫叹口气：“有时我估计，更像风险共担的合作。”
“而且——你有没有觉着，只要你表现‘不够强’，在相亲市场就自动降级？等你说点‘喜欢安静’‘爱吃自助’、会关心别人、会疼人……这些在家人看来‘不值钱’。全世界只想让你‘攻坚克难，家境殷实’。”
老王点头如捣蒜：“我这几天真有点怀疑人生——可能我们最后全成了袖珍版顾家老好人。你说这玩意儿到底图个啥？”
“也许图个不寂寞吧。”南宫拍拍他肩。
“可这年头，不寂寞的成本也太高了。”老王望着街头夜色喃喃。
火光下，一对年轻情侣并肩喝奶茶，彼此打闹。烧烤摊老板娘和丈夫一起数签子。街头的小孩追逐打闹。南宫和老王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看世界，发现年纪越长，越容易身处热闹而孤独。
烤串一波接一波端上来，两人决定不再矫情。
老王举起酒杯：“走一个，祝我们终有一日能摆脱亲友催婚、相亲翻车、约会社死的魔咒，真正吃顿舒坦的串、谈一场痛快的恋爱。”
南宫一口喝下，狠得呛喉咙：“真的，希望下一次有人喜欢的是我，而不是这个‘条件包’。”
老王哈哈大笑：“到时候你结婚前三天，记得请我喝喜酒，我点二十串腰子长命百岁！”
两人都笑了，风吹串香，故事和心事仿佛都轻了些。
喝得微醺，两人在灯火中晃回地铁口。街头夜宵摊的油烟味，遥远巷尾的猫叫，组成夏夜小城的底色。
“南宫，你说以后咱还得试试吗？还是就这样……”
南宫笑笑：“你想放弃啊，下次把小美介绍给你？”
老王连连摇手：“不了不了，太治愈了，怕我配不上。我啊，下回还约一个试试去。大不了，多换几家烧烤摊，再多交几个女朋友，练练胆量也不亏！”
两人踩着夜色，同时感到疲惫，却又有点不甘。
“晚安，兄弟，”老王挥手道，“明天还要卷呢，可别又把人生过成糗事合集。”
“晚安，王总，下月见联播女王时替我说声‘加油’！”南宫还叮嘱一句。
夜色里，两个人的背影被路灯拉长，折射出男人们在爱情世界里的小困顿、小幽默、小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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