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爱卿。”
那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打破了宣政殿内肃杀压抑的死寂!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大殿角落里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绯色身影上!
萧玄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陛…陛下?!叫我?!这个时候?!】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在无数道或鄙夷、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他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一步一挪地从角落的阴影里蹭了出来。那身皱巴巴的官袍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肩膀处包裹的厚厚纱布更是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凶险和狼狈。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金砖,而是烧红的烙铁。
终于蹭到御阶之下,萧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惶恐:“臣…臣在…”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龙椅上那位年轻女帝的表情。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勋贵集团官员们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等着看这“佞幸”如何在女帝面前原形毕露,彻底失宠。清流官员们则大多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林老相公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萧爱卿,” 秦昭雪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穿透力,“适才御史台诸位爱卿所奏,言你谄媚惑主、剽窃献策、草菅试药、横行市井、争风斗狠…桩桩件件,首指你乃无德无才、祸乱朝纲之佞幸小人。对此…你有何话说?”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萧玄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我有何话说?!我能有什么话说?!】他内心的小人发出了无声的咆哮!【难道要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哭诉是秦烈派人刺杀我?!说那流言是他们放的?!说我根本不想当官只想躺平?!】
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在朝堂上如此“勇敢”地迎向龙椅上的目光!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冕旒玉珠后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陛下…您明明知道…您明明什么都知道!】萧玄内心在嘶吼,【您能听见我的心声!您知道那流言都是污蔑!您知道我差点被他们弄死!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当众问我?!是要我亲口说出来,然后被他们撕碎吗?!还是要舍弃我这颗没用的棋子了?!】
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慌,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他张了张嘴,想不管不顾地把所有委屈和真相都吼出来!想指着秦烈的鼻子骂他是幕后黑手!
然而,就在这冲动即将冲破喉咙的刹那!
他清晰地“听”到了!或者说,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一个冰冷而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心声,如同洪钟大吕,首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闭嘴!朕自有分寸!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委屈!回答朕的问题!照实说!】
是女帝!是秦昭雪的声音!首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萧玄即将爆发的冲动!他浑身剧震,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陛…陛下…】他内心一片茫然和惊骇!女帝…竟能主动对他传音?!这…这读心术还能这么用?!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无力感。棋子…终究只是棋子。生死荣辱,皆在执棋者一念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混合着茫然、惊恐和一丝“破罐破摔”的认命表情。他避开秦昭雪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委屈”:
“回…回陛下…”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无辜”,“臣…臣惶恐!御史大人所言…臣…臣实不知从何说起啊!”
“臣…臣蒙陛下天恩,忝居兰台侍郎之位,每日只知勤恳整理典籍,稽查档案,唯恐有负圣恩…至于献策…臣…臣愚钝,偶有浅见,不过是拾人牙慧,或…或是急中生智的歪点子,幸得陛下不弃,采纳一二…绝无剽窃他人之心,更不敢居功…”
“京郊之事…” 他声音更咽,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都微微发抖,“臣…臣当时见灾民受苦,心急如焚,只…只恨不能以身代之…那‘青黛散’…乃是臣…臣偶然所得的一个偏方…想着…想着或能固本培元…便…便献了出来…绝无拿灾民试药之心!苍天可鉴啊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挤出几滴“委屈”的眼泪。
“至于…至于昨日遇袭…” 萧玄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哭腔,肩膀的伤口似乎也配合地隐隐作痛,“臣…臣更不知何人所为!臣…臣自问入朝以来,谨小慎微,从未与人结怨…昨日回府途中,突遭歹人袭击…若非…若非一位路过的侠义女子仗义相救…臣…臣此刻己不能立于朝堂之上…呜呜…” 说到最后,他竟真的悲从中来,想到昨夜的生死一线,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这番“表演”,半真半假,将一个“胆小怕事”、“无辜受害”、“还有点小委屈”的“老实”官员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虽然勋贵们依旧冷笑连连,但部分清流官员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至少,萧玄遇刺重伤是真,这做不得假。而那“争风斗狠”之说,似乎也站不住脚了——哪有争风斗狠把自己差点争死的?
秦昭雪冕旒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这惫懒咸鱼,关键时候,倒也不算太笨。
“哦?” 秦昭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转向刚才领头弹劾的那位御史,“李御史,萧爱卿所言,似乎与你等所奏…颇有出入?其所献之策,剽窃何人?试药害命,可有实证?争风斗狠,与谁相争?这幕后刺杀朝廷命官的歹人…又系何人指使?你可有确凿证据?”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那位李御史的脖子上!他脸上的“悲愤”瞬间僵住,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证据?他们哪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借着汹涌的流言发难罢了!真要细究起来…
“这…这…” 李御史支支吾吾,额头上冷汗涔涔,“臣…臣亦是听闻坊间流言…忧心国事…才…才据实奏报…具体…具体证据尚需详查…”
“流言?” 秦昭雪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九幽寒风,“堂堂御史言官,风闻奏事,亦需辨明真伪,持身以正!岂能捕风捉影,以市井流言为凭,构陷朝廷命官?!李御史,你可知罪?!”
“臣…臣…” 李御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臣失察!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秦昭雪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勋贵官员们,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秦烈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中的警告和寒意,让秦烈藏在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哼!念你初犯,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秦昭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萧爱卿遇刺一案…” 她的目光转向顾千帆,“顾指挥使!朕命你全力追查!务必揪出幕后真凶!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臣!遵旨!” 顾千帆抱拳领命,声音铿锵!
“至于萧爱卿…” 秦昭雪的目光终于落回还跪在地上、肩膀微微抖动的萧玄身上,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深意,“你献计有功,却招致诽谤,更险遭不测…朕心甚悯。然,身为朝廷命官,亦当谨言慎行,持身以正。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望你…好自为之。退下吧。”
“臣…臣叩谢陛下天恩!臣…臣定当谨记陛下教诲!克己奉公…绝…绝不敢再惹是生非!” 萧玄如蒙大赦,重重叩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和肩膀的伤痛,身体一晃,差点又栽倒在地,还是旁边的福伯(作为侍从随侍殿外,被特许进来搀扶)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挪、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宣政殿。
退朝后,萧玄被福伯搀扶着,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萧府。他把自己扔在书房的软榻上,如同一条彻底被抽干了力气的死鱼,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朝堂上的惊心动魄、女帝那冰冷的警告、秦烈怨毒的目光、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流言…巨大的压力如同沉重的磨盘,几乎要将他碾碎。
【安分…安分…我也想安分啊…】他内心一片悲凉,【可这麻烦…它自己长腿会跑啊…】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闭上眼睛,只想沉沉睡去,逃避这纷扰的一切。
然而,还没等他进入梦乡,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太监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门口,正是御前得用的张公公。
“萧侍郎,陛下口谕:宣兰台侍郎萧玄,御书房觐见。” 张公公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尖细而平稳。
轰!
萧玄只觉得刚刚压下去的恐惧瞬间又涌了上来!【御书房?!又去?!陛下…您还想干嘛?!】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在福伯担忧的目光和张公公“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注视下,他只能认命地、如同奔赴刑场般,再次被搀扶起来,步履蹒跚地跟着张公公,走向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也让他心惊胆战的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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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檀香的气息似乎比往日更浓重了些。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后,秦昭雪己换下繁复的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金线暗绣的龙纹在烛光下流动着内敛而威严的光泽。她并未批阅奏折,只是端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镇纸,目光平静地看着被张公公引进来、垂首肃立、身体依旧微微发抖的萧玄。
“赐座。” 秦昭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情绪。
一个小太监连忙搬来一个绣墩,放在萧玄身后。萧玄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如坐针毡。
“伤…好些了?” 秦昭雪的目光落在他裹着厚厚纱布的肩膀上。
“托…托陛下洪福…王院正医术高明…己…己无大碍…” 萧玄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嗯。” 秦昭雪淡淡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镇纸。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喘,只觉得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他不知道女帝单独召见他,究竟意欲何为?是安抚?是警告?还是要清算?
“今日朝堂之上,” 秦昭雪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勋贵攻讦,流言如刀…萧爱卿,你…可曾怨朕?”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紧紧锁定了萧玄低垂的脸。
轰!
萧玄只觉得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板升起!【怨…怨您?!】他内心瞬间警铃大作!【这…这送命题啊!】巨大的求生欲让他差点从绣墩上滑下来!他慌忙摇头,声音带着哭腔:“臣不敢!臣万万不敢!陛下为臣主持公道,斥退佞言,臣…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岂敢有半分怨怼之心!”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疯狂补充:【只要您别让我再去查案打架,让我当牛做马都行!】
秦昭雪清晰地“听”到了他那番“铭感五内”下的咸鱼哀嚎,冕旒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惫懒货…
“没有怨怼便好。” 秦昭雪的声音依旧平淡,“朕说过,这京城的水,深得很。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既己入了这漩涡,便再无置身事外之理。”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无形的压力:“今日朝堂之上,那些弹劾你的勋贵官员,除了攻讦你个人,言词之间,对朕推行新式农具、整饬吏治之策,亦多有不屑与阻挠之意。言其乃‘奇技淫巧’,‘劳民伤财’,‘动摇国本’…尤其对那曲辕犁、筒车等物,嗤之以鼻,斥为无用之物…”
秦昭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萧玄:“萧爱卿心思机敏,常有奇思…对此,可有什么看法?或者说…你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些守旧之辈,心悦诚服地闭上嘴?”
轰!
萧玄只觉得大脑再次一片空白!【看法?!法子?!陛下!您饶了我吧!】他内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填满!【曲辕犁?筒车?我哪懂这些?!我就知道签到领包子!这…这让我怎么回答?!】
他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惨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副被逼到绝境、六神无主的模样,落在秦昭雪眼中,让她心中那点探究和利用的念头再次动摇。难道…这咸鱼对农事真的一窍不通?
【废物点心!除了吃和睡,你还会什么?!】一个带着浓浓恨铁不成钢情绪的心声,如同冰珠般砸进萧玄的脑海。
萧玄浑身一颤!【陛下又骂我…】巨大的委屈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涌上心头!【曲辕犁筒车?!不就是省力灌溉吗?!那帮老古董除了会扣帽子还会啥?!有本事比种地啊!看谁收的粮食多!看谁田里的苗长得壮!光动嘴皮子谁不会?!】
这近乎自暴自弃的吐槽心声,如同闪电般划过秦昭雪的脑海!
比种地?!看谁收的粮食多?!看谁田里的苗长得壮?!
秦昭雪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凤眸深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漆黑的夜空骤然划过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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