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步步惊心
聂惜后背的灼痛顺着脊椎往上窜，她却死死咬着后槽牙，指尖在青砖缝隙里抠出半道血痕——暗柜里小翠的抽噎突然断了，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听见张屠户的板车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混着疤脸男喊"张屠户"时破了音的尾调。
"姜阁主！"她扯着嗓子喊，余光瞥见廊柱上的身影如鹤，剑尖挑落第二支弩箭，"暗柜！"
姜元的剑穗扫过她发顶时，聂惜己经猫腰冲进了绣楼偏厅。
绣架上未完工的百子图被她撞得摇晃，丝线缠上她手腕，她反手一扯，整幅绣品"哗啦"垂落，遮住了暗柜的雕花木门。
小翠的指甲掐进她手背，像只受了惊的小兽："惜姐姐...他们要杀王姨..."
"不会的。"聂惜按住她发颤的肩膀，血腥味在舌尖漫开——刚才扑向暗柜时，左肩的伤口裂开了。
她摸到墙根的储物箱，掀开堆着碎绸的盖子，把小翠塞进去，"躲好，别喘气。"碎绸里混着茉莉香粉，呛得小翠打了个喷嚏，聂惜立刻捂住她嘴，首到那细弱的抽气声变成小猫似的呜咽。
院外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是姜元的剑挑飞了张屠户的刀刃。
聂惜扯下腰间的丝绦，三两下缠住左肩的伤口，血很快洇透了月白绸子。
她望着偏厅与正厅之间的雕花隔断，耳尖动了动——疤脸男的声音飘过来："那女娃子呢？"
"在这儿。"聂惜踩着碎瓷片走出去，百子图的金线在她裙角晃，"你们要劫王梅，总得先过我这关。"
正厅里七把刀同时转向她。
疤脸男的刀疤从左眉骨扯到下颌，此刻因激动泛着青："我们只要王姐！
那本子是害人的，王姐说过——"
"王梅被关在大牢，你们拿能迷倒几个官差？"聂惜盯着他握刀的手，指节发白，"就算劫出来，全城捕快追着，你们能逃到哪儿去？"她往前走一步，靴底碾过方才掉在地上的弩箭，"张屠户的刀上有锈，刚才那支弩箭淬的是乌头毒——你们连像样的家伙都备不齐，拿什么救王梅？"
疤脸男的刀"当"地磕在八仙桌上，震得茶盏跳起来："那你说怎么办？！
王姐替我们顶了绣品被换的罪，本来要砍头的！
要不是你那什么破本子，王姐早该......"他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我们在绣楼当绣娘时，王姐把月钱分一半给我们；被人牙子追着打时，王姐拿簪子扎自己手，说'要卖先卖我'......"
聂惜的红痣又烫了。
这次不是灼痛，是温温的，像有人捧着块暖玉贴在眉骨。
她看见角落里缩着的绣娘——那天王梅被带走时，她们攥着月钱的手心里，原来全是王梅塞的碎银；看见冬夜里王梅给生病的绣娘捂手炉，炉身刻着"平安"二字；看见王梅跪在县太爷面前，说"是我换了贡品绣品"时，眼底闪过的解脱。
"你们想救王梅，不是为了报复。"聂惜摸出《执念簿》，封皮的旧皮子蹭过指尖，"是因为她替你们扛了不该扛的罪。"
疤脸男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粗哑的哭腔："她不该......我们说过要一起认的......"
院外传来姜元清冽的声音："张屠户，你板车底下的，够麻翻十个官差？"张屠户骂骂咧咧的回应被截断，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聂惜知道姜元己经制住了外围的人，现在要解决的，是正厅里这七颗被愧疚烧红的心。
"跟我来。"她转身走向后堂，裙角扫过八仙桌时，碰倒了装着桂花酿的酒坛。
酒液漫过青砖，混着血，泛着甜腻的香气。
疤脸男的刀还攥在手里，却跟着她挪了步，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也跟上来——他们的鞋底沾了酒，在地上拖出湿哒哒的印子。
后堂的门虚掩着，门后是通向后院的回廊。
聂惜在门槛前顿住，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炭盆，火星溅到廊下的纱帘上，"腾"地烧起来。
"救火！"有人喊。
七个人的注意力全被火光吸走时，聂惜退到廊柱后。
姜元的剑从头顶劈下，带起一阵风，割断了他们腰间的刀绳。
疤脸男的刀"当啷"落地，抬头正看见姜元垂眸看他："想救王梅，先学会怎么不把自己搭进去。"
"大牢的防更在子时换班。"聂惜擦了擦脸上的汗，血在她下巴上结了痂，"我有狱卒的通行腰牌，你们扮成送牢饭的——"
"你为什么帮我们？"疤脸男揉着被剑鞘磕痛的手腕。
聂惜摸了摸眉间发烫的红痣："因为王梅的执念，从来不是她自己的命。"
后堂的火被扑灭了，焦糊味混着酒香。
姜元弯腰拾起地上的刀，剑穗扫过聂惜染血的衣袖，目光微沉，却没说话。
七个人蹲在地上，摸着被缴了的武器，脸上的戾气褪成了惶惑。
"王梅在牢里托人带话。"聂惜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从暗柜里找到的，"她说'别犯傻，好好活'。"
疤脸男的手指捏皱了纸角，突然笑了："这死脑筋......"
就在这时，聂惜的红痣猛地烫得她眯起眼。
这次的热度像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她转头望向院外的竹篱笆，月光透过竹影，在地上投下晃动的斑影——有一道影子，比竹影更黑，更实，正贴着篱笆往绣楼挪。
那影子的主人穿着青布短打，腰间别着个铜哨，手背有块暗红的胎记，像团凝固的血。
他的脚步轻得像猫，可聂惜听见了——他鞋底沾着的泥，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香灰味，是城隍庙后巷卖香烛的铺子才有的味道。
"姜阁主。"聂惜的声音很轻，只有他能听见，"篱笆外。"
姜元的剑己经出鞘，却在触及聂惜肩膀时顿住。
她朝他摇了摇头，指节抵了抵腰间的丝绦——那里面藏着根淬了薄荷汁的银针，是方才在储物箱里摸的。
月光漫过竹篱笆的刹那，那道黑影突然顿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聂惜压下伤口的疼，顺着廊柱往篱笆方向挪，青石板的凉意透过鞋底渗进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牛皮鼓上，一下，两下，和那黑影的脚步声重叠。
当黑影的手搭在篱笆上时，聂惜的银针己经攥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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