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初降时,韩信在母亲坟边搭了个简易草棚。白日里他去河边捕鱼,夜里便缩在草堆里,借着月光翻看从镇上旧书摊淘来的残破竹简。
那些关于“孙武子兵法”“吴起治兵”的断简残篇,是他用半篓河虾换来的,字里行间的金戈铁马,总能让他暂时忘记腹中饥饿。
这天他刚收网,王二带着几个少年堵住了渡口。半月前韩信在集上卖鱼时,曾用扁担赶跑过偷他钱袋的小贼,那小贼正是王二的远房表弟。此刻王二斜倚在歪脖子树上,吐着瓜子壳:“韩信,听说你小子最近发财了?捞到金疙瘩了?”
韩信默不作声地收拾渔网,指尖被冻裂的伤口渗出血珠。自母亲下葬后,他便不再与村里孩子争执,只是那双眼睛越来越沉,像藏着深潭。
“装哑巴?”王二使了个眼色,两个少年猛地踹翻鱼篓,活蹦乱跳的鲫鱼滚了一地。韩信握网的手骤然收紧,青筋在单薄的手腕上暴起。他想起先生说的“本心”,又想起母亲临终时的眼神,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弯腰去捡鱼。
“哟,还挺能忍?”王二抬脚踩住一条鲫鱼,鱼鳃翕动着,染红了他脚下的泥土,“你娘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忍?是不是觉得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刺穿了韩信的防线。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寒光爆射,抄起身边一根船桨便挥了过去。王二没料到他敢动手,慌忙后退,却被石头绊倒在地。韩信的船桨擦着他鼻尖砸在泥里,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脸。
“你敢打我?!”王二抹着脸上的泥,又惊又怒。韩信握着船桨,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狼一样盯着他们:“滚。”
那几个少年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住,竟真的扶着王二退了几步。王二边走边骂:“韩信你给我等着!有种别跑!”
等他们走远,韩信才松开船桨,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手心的伤口裂开了,血滴在浑浊的河水里,很快被冲走。他看着空荡荡的河面,忽然想起父亲藏剑的那片芦苇荡。
夜深人静时,他揣着半块冷硬的麦饼,再次来到芦苇荡。月光透过苇叶缝隙洒下,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凭着记忆找到那丛老芦苇,用随身带的短刀挖开泥土。青布包裹还在,只是比上次更潮湿,打开后,铜剑上竟生出了细密的绿锈。
他抽出剑身,在月光下仔细擦拭。锈迹擦去处,剑刃重新泛起冷光。他想起父亲说过“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又想起先生手中那锭救人的银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把剑曾是母亲的救命钱,如今却可能成为他防身的利器。
“呼——”一阵冷风穿过苇荡,吹得他打了个寒噤。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借着苇秆缝隙望去,只见三个蒙面人正围着一堆篝火,火上架着烤肉,旁边散落着几匹战马。
“……那批粮草再不到,弟兄们就得啃树皮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哼,章邯那老匹夫根本不管我们死活,说是剿匪,实则把我们当炮灰!”另一个声音恨恨地说,“要我说,不如投了楚军,听说项梁叔侄在会稽起兵了……”
“你这是哪里听的消息这么滞后?他们是起兵了,但是,也死了!”
“啥?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啊!被王老将军和李信将军平叛了。这也导致陛下撤销了出巡的圣旨。”
韩信的心猛地一跳。楚军?项梁?王老将军?李信?他在竹简上见过这些名字,知道是反秦的义军。他屏住呼吸,想听得更清楚,可听到后面,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苇。
“什么人?!”蒙面人立刻拔刀站起,其中一人朝着韩信藏身的方向一箭射来。羽箭擦着他耳边飞过,钉进身后的苇秆,发出“笃”的一声。
韩信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蒙面人立刻追了上来,马蹄声和呼喝声在寂静的苇荡里格外刺耳。
他对这片芦苇荡熟悉无比,左拐右绕,终于将追兵甩开。跑到河边时,他己是气喘吁吁,怀里的铜剑硌得胸口生疼。
都怪这里太贫瘠,什么消息都比其他地方传的慢!
死了?!!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上,看着河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刚才那些人的话在他耳边回响,“章邯”“楚军”“起兵”……这些词语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涟漪。
他一首以为仇恨只针对王二那样的恶霸,却从未想过,这乱世的根源,是那个覆灭了韩国的秦朝。
可,连那些义军都死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娘,爹,”他摸着冰冷的剑鞘,低声说,“你们说,我该拿起这把剑吗?”
夜风穿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叹息。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河边有爹埋的”,想起父亲藏剑时或许就预料到了今日。这把剑,从来就不是为了换棺材,而是为了让他在这乱世中,有选择的力量。
他握紧了铜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王二的欺凌、母亲的病逝、父亲的枉死、秦军的暴虐……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念头:若想不再被欺负,若想改变这世道,唯有变强,唯有拿起武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韩信回到了草棚。他将铜剑仔细打磨,又用兽皮做了个新剑鞘。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剑刃上时,那寒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
他背上简单的行囊,里面只有半袋米、几件破衣和那卷残破的兵法竹简。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坟茔,坟头的野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送别,又像是在鼓励。
“娘,我走了。”他对着坟头拜了三拜,“等我回来时,或许这世道,就不一样了。”
走出村口时,王二带着人又来了,手里还拿着木棍。但他们看到韩信腰间悬着的剑,看到他眼神里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竟一时忘了上前。
韩信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坚定,没有丝毫停留。路边的尘土被他踩起,又落下,仿佛在他身后画出一条清晰的界线——一边是饱受欺凌的过去,一边是未知却充满可能的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誓言,但他知道,从拿起这把剑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己与这世间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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