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佛堂。
檀香的气息幽淡，却压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王氏一身素缟，跪在蒲团上，对着金身佛像虔诚叩拜，背影单薄而哀戚。狄仁杰与李元芳悄然步入，脚步声在寂静的佛堂里格外清晰。
“夫人好虔诚。”狄仁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王氏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缓缓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与疲惫：“大人……妾身心乱如麻，唯有祈求佛祖护佑亡夫魂灵安宁……不知大人……”
狄仁杰没有回答，目光却锐利如刀，落在王氏那双沾着些许泥渍的素面绣鞋上。鞋帮与鞋底的缝隙处，隐隐嵌着几丝奇特的青灰色泥痕，颜色质地与墓穴底部、精铁翻板周围淤积的那种特制防水青泥，如出一辙！这绝不是佛堂青砖上能沾染的东西！
“夫人昨日可曾去过别处散心？”狄仁杰状似无意地问，目光依旧锁在那双鞋上。
王氏顺着狄仁杰的目光低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将脚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妾身……妾身悲痛欲绝，只在府中灵堂守丧，未曾……未曾外出。”这欲盖弥彰的举动，无异于自曝其短。
狄仁杰不再追问，缓步走向佛龛。佛龛由名贵的紫檀木雕成，供奉着一尊尺余高的白玉观音，慈眉善目。他伸出手指，沿着佛龛边缘极其细致地敲打、摸索。敲到右侧靠墙的立柱时，指节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嗒”的空响！声音虽弱，在寂静的佛堂中却清晰可闻。
王氏的身体猛地绷紧，呼吸都停滞了！
狄仁杰手指在立柱上几个特定的雕花凸起处用力一按、一旋！
“咔哒！”
一声轻巧的机括弹动声响起。佛龛下方，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紫檀底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内别无他物，只静静地躺着一块通体乌黑、非金非石的令牌。令牌不过两寸见方，入手却异常沉重冰凉。令牌一面光滑如镜，另一面则阴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如同迷宫般的同心圆环纹路，纹路中心，是一个微小的、针尖般的凹陷。
狄仁杰拿起令牌，指尖拂过那冰冷的同心圆纹路，嘴角勾起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磁石密匙……精铁翻板机关的最后一把锁。夫人，此物，你可识得？”
王氏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带下去。”狄仁杰声音冰冷，不再看她。差役上前，将的王氏架起。
李元芳此时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本边缘烧焦、浸染着暗褐色污渍的羊皮册子，双手呈给狄仁杰：“大人，城西三十里，废弃的‘永丰’砖窑！表面烧砖，地下却藏着个不小的铸造工坊！炉火未熄，满地狼藉，显然刚被仓促废弃。这账册，是在炉膛灰烬里扒出来的！”
狄仁杰接过羊皮册，快速翻动。册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扭曲的波斯文字和突厥符号，标注着日期、数量、代号。翻到最后一页，一条清晰的记录跃入眼帘：
＞癸卯年七月初三，收“狼牙”肆佰件，“铁翎”壹仟伍佰枚。结欠：金壹佰万贯。立契人：沈万金（指印）。见证：扎哈尔。担保：王氏（手印）。
在“王氏”名字旁，赫然按着一个清晰的胭脂指印！
“狼牙”是突厥重骑兵所用巨型破甲箭镞的代号！“铁翎”则是制式箭矢！所谓百万贯巨债，竟是一笔数额惊人的军械走私订单！沈万金是主谋，胡商扎哈尔是经手人，而王氏……是担保人！她不仅知情，更是同谋！
“好一个夫妻情深！好一个金蝉脱壳！”狄仁杰合上账册，眼中寒芒西射。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贯通！曼陀罗烟雾、棺底翻板、墓穴密道、铁力木、磁石钥匙、青泥鞋印、波斯账册……沈万金诈死脱身是假象，其真正目的，是为了摆脱突厥买家因军械质量或交付问题产生的追索灭口，同时卷走剩余赃款！王氏留在府中，一是稳住局面，二是伺机取走开启密道、让沈万金彻底远遁的磁石钥匙！
“大人，沈万金和那扎哈尔，此刻恐怕早己……”李元芳语气急切。
狄仁杰却缓缓摇头，将那枚冰冷的磁石钥匙握在掌心，目光投向佛堂窗外阴沉的天空：“不。棺中替身被抓挠惊醒，烟雾机关提前爆发，他脱身虽快，却也留下了太多破绽。磁石钥匙未到手，他最后一程的‘门’便打不开。他走不远，更不敢走远！他一定还在洛阳附近某处，等着这把钥匙！”
他踱步到佛龛前，看着那尊悲悯的白玉观音，忽然拿起供桌上一个空置的、用来盛放香灰的白瓷小瓮。瓮身素净，毫无纹饰。
“元芳，”狄仁杰将磁石钥匙放入瓷瓮中，盖上盖子，递给李元芳，“放出消息：沈夫人王氏，感念亡夫，于佛前供奉其骨灰于净瓷瓮中，日夜诵经超度。另，调集人手，严密监控洛水所有码头、渡口，尤其是……能通往黄河的船坞！沈万金要彻底脱身，最终必然要走水路！”
李元芳接过那沉甸甸的白瓷瓮，瞬间明白了狄仁杰的用意——瓮中藏钥，消息为饵！这是要引那惊弓之鸟，自投罗网！他眼中燃起战意：“属下明白！这就去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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