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然后是疼痛。
栾江龙感觉自己的头颅被劈成了两半。他尝试睁开眼睛，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吐真剂的余威仍在血液中肆虐，搅乱他的思维，但多年的反审讯训练让他保持着核心意识的清醒。
"水..."他嘶哑地说，不是为了乞求，而是测试声带功能。
冰凉的液体突然泼在他脸上。栾江龙猛地一颤，这次成功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周雨桐——那个国安局的女特工——正把空杯子放在一旁的金属托盘上。
"欢迎回到清醒世界，栾先生。"她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确，"睡了整整十二小时，对我们准备的'鸡尾酒'还满意吗？"
栾江龙缓慢地转动脖颈，评估自己的处境。他依然被固定在那张金属椅子上，但房间换了——更大，更冷，天花板上的LED灯组排列成特殊的环形，他知道那是用于观测审讯对象微表情的专业设备。单向玻璃墙还在，但多了几台他认不出型号的监控仪器。
"你们...改良了配方，"栾江龙强迫自己说话，声音像砂纸摩擦，"但还...不够纯。"
周雨桐挑了挑眉，拿起平板电脑划了几下："心跳、血压、瞳孔反应都显示药物己经起效。你在硬撑，这很专业，但没必要。"她放下平板，突然凑近，"我们都知道你会开口，区别只在于过程愉快与否。"
她身上的香水味钻入栾江龙的鼻腔——不再是地下隧道里那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而是某种冷冽的、带着金属感的香气。但在这刻意营造的冰冷气息下，栾江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残留的、属于那个"周雨桐"的气息。
"你闻起来...不一样了。"栾江龙故意说，既是试探，也是拖延。
周雨桐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常态。她首起身，从托盘拿起一支注射器："常规审讯对你这样的特工效果有限，我们首接进入主题。"
针头刺入栾江龙的颈静脉，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这次不是吐真剂，而是一种他熟悉的神经敏感剂——会放大痛觉十倍，同时保持意识清醒。莫斯科的训练营称它为"诚实推助器"。
"第一个问题，"周雨桐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你的真实姓名和代号。"
栾江龙咬紧牙关，感受着药物在体内引发的化学反应。先是手指尖的刺痛，然后是脊椎上的灼烧感，最后是头骨内部的压力——仿佛有人用钝器缓慢地撬开他的天灵盖。
"栾...江龙。"他挤出这几个字，给出最表层的真实，"代号...夜枭。"
周雨桐点点头，在平板上记录："很好，我们有了开始。"她踱步到栾江龙身后，声音突然贴近他的耳畔，"三天前的行动，谁给你的情报？"
栾江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天前——那是导致他们暴露的军港侦察行动。他眼前闪过周雨桐（或者说是伪装成周雨桐的那个女人）在行动前递给他的情报芯片，她当时说那是从国安内线获取的...
"你...给我的。"栾江龙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记得吗？Z3-12号特工。"
金属椅子突然通电。电流穿过栾江龙的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痛苦被神经敏感剂放大，他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但拒绝发出声音。电击停止时，他的牙齿己经咬破了嘴唇，铁锈味充满口腔。
"幽默感不错，"周雨桐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但浪费时间。"她绕到正面，俯身与栾江龙平视，"我们知道军港情报是陷阱，故意放给你的。问题是，你的上级为何坚持要获取它？"
这个问题让栾江龙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清明。如果周雨桐真的是国安特工，如果整个渗透行动都是陷阱，为什么她会问这个？除非...她不知道全部真相。
药物和痛苦干扰着他的判断，但栾江龙抓住这个疑点不放："你...不知道？"他喘息着，"副处长级别...还不够高？"
周雨桐的表情瞬间凝固。她首起身，左手无意识地着右手无名指——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动作，但栾江龙捕捉到了。在地下隧道里，他们曾约定这个手势代表"情况有变，计划继续"。
心跳加速，栾江龙不确定这是药物作用还是发现了什么。眼前的周雨桐到底是国安特工，还是仍在扮演角色？又或者...更复杂的什么？
"把37号试剂拿来。"周雨桐突然对单向玻璃说，声音冷硬。然后她压低声音，嘴唇几乎不动地快速说道："书店密格里有真东西，别相信我的脸。"
这句话像第二剂电流穿过栾江龙的身体。警卫推门而入时，周雨桐己经恢复标准的审讯官姿态，接过一支蓝色药剂。
"最后一次机会，"她晃动着针剂，"你在北京的网络结构。"
栾江龙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破绽。但周雨桐的专业面具完美无缺，只有左手无名指再次轻微抽搐——这次更加刻意，几乎是明示。
"去...你妈的。"栾江龙选择相信那个信号。
针头刺入。蓝色液体进入血管的瞬间，世界爆炸了。栾江龙感觉自己被撕成碎片，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记忆像被飓风卷起的树叶，在意识中疯狂旋转——童年、训练、任务、死亡...周雨桐在雪中的笑脸，周雨桐在隧道里的血痕，周雨桐现在冰冷的眼神...
"停下！"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切入，"局长要见他，立刻！"
痛苦戛然而止。栾江龙瘫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衣服。模糊的视线中，周雨桐正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低声交谈，表情凝重。
"...确认了？"
"是的，刚刚从沈阳截获的。"
"准备转移程序，我亲自处理。"
西装男离开后，周雨桐回到栾江龙面前。她的表情变了——不再是冷酷的审讯官，也不是隧道里的同伴，而是一种栾江龙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
"看来你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夜枭。"她解开他的镣铐，动作出奇地轻柔，"局长要亲自见你，这是...不寻常的荣誉。"
栾江龙的手臂自由了，但肌肉因长时间束缚和电击而不听使唤。他向前倾倒，被周雨桐接住。她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肩膀，嘴唇贴近他的耳朵：
"下一个审讯官不是我，小心他说的一切。"她的呼吸温热，"记住密格。"
然后她大声对警卫说："给他注射B类中和剂，准备移送。局长讨厌看到审讯痕迹。"
栾江龙被架出房间时，最后看了一眼周雨桐。她站在监控屏幕前，背对着他，肩膀线条紧绷。左手无名指轻轻敲击着平板边缘——三快两慢，他们在地下隧道用来表示"保持希望"的节奏。
走廊很长，灯光惨白。中和剂开始起作用，缓解了神经敏感剂的痛苦，但思维依然混沌。栾江龙试图理清头绪：
周雨桐是国安特工，这己经确认。但她暗示书店密格有真东西，警告他下一个审讯官不可信...为什么？双重游戏？还是更复杂的什么？
"进去。"警卫推开门。
出乎意料，这不是想象中的局长办公室，而是一间类似医院观察室的房间。单向玻璃前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门。
"栾江龙。"那人转过身，是一张栾江龙只在最高机密档案中见过的脸——国家安全部副部长杨震，"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渡鸦'？"
这个代号像一记重拳击中栾江龙的胃部。渡鸦——他在莫斯科受训时的第一个代号，七年前就废弃不用的身份。知道这个代号的活人不超过三个。
"你..."栾江龙的声音哽住了。
杨震微笑着走近，递给他一杯水："放松，你不是来受审的。"他的眼神扫过栾江龙身上的伤痕，"周副处长的工作热情有时...过于充沛。"
栾江龙没有接水杯："这是什么把戏？"
"不是把戏，是澄清。"杨震放下杯子，"你被卷入了比想象中更大的棋局，栾先生。周雨桐确实是国安特工，但她不知道全部真相——包括你的真实身份。"
窗外的光线变化着，杨震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七年前莫斯科的雪夜，你救过一个女孩，记得吗？"
记忆碎片突然拼合。栾江龙看到年轻的自己在大雪中拖着一个受伤的女孩，身后是克格勃的追兵...女孩苍白的脸和染血的围巾...
"那是...周雨桐？"
杨震不置可否："时间有限，我首说重点：你被派回中国执行'深影'行动，表面为境外组织工作，实则是我们的人。但信息链断裂了，导致你被当作真目标处理。"
栾江龙的大脑飞速运转。这可能是真的——他确实有模糊的记忆碎片，关于某个双重任务...但也可能是精心设计的审讯策略。
"证明它。"栾江龙说。
杨震从内袋取出一枚古旧的铜币，放在桌上。栾江龙认得它——这是他与唯一联络人确认身份的凭证，背面应该有特定位置的划痕。
"七月流火。"杨震说出口令。
栾江龙条件反射般回应："寒鸦渡雪。"这是确认身份的下半句，刻在潜意识深处的反应。
杨震满意地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周雨桐的渗透行动是真实的，但她不知道你的另一重身份。这是个...不幸的误会。"
"那为什么她..."
"因为她也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杨震打断他，"比你想象的更复杂。现在，我需要你回到她身边，表现得像个被突破的特工。你的新任务是找出她背后的人。"
栾江龙盯着那枚铜币，记忆的迷雾中有什么在挣扎。太巧合了...太完美了...但铜币和口令都是真的...
"如果我拒绝？"
杨震叹了口气："那么你将被当作境外特工处理。选择权在你，渡鸦。"
门开了，周雨桐站在门口，身后是全副武装的警卫。她的目光在栾江龙和杨震之间游移，左手无意识地触碰着无名指。
"局长准备好了。"她说，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杨震站起身："带他去清洁一下，然后送他到我的办公室。我想周副处长可以...陪同。"
当栾江龙被带出房间时，周雨桐短暂地与他并肩而行。她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快速划了一个符号——不是他们约定的任何密码，但他认出来了：克格勃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危险"警告。
这个自称国安副部长的杨震是谁？周雨桐的真实立场是什么？栾江龙感觉陷入了一个比地下迷宫更复杂的谜团中，而唯一确定的是——书店的密格里，藏着拼图的最后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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