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惊醒的。
脸颊紧贴的青石板传来诡异的震颤，仿佛地底蛰伏着某种庞然巨物。
睁开眼的刹那，漫天黑雪正簌簌坠落，每一片雪花都在冷月下泛着金属般的幽光。
我下意识地摊开掌心，阎罗瞳自动运转——视野中骤然放大的根本不是雪，是无数细小的虫卵裹挟着灰烬，卵壳表面浮动的丹丹鼎派云雷纹正随着呼吸节奏明灭！
"别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拍落我掌心的黑雪。
抬头撞见个满脸刀疤的老乞丐，他腰间那串风干蟾蜍在雪光中泛着紫晕，正是丐帮药舵的标记。
老人从褴褛衣衫里掏出锡壶，刺鼻的黄色粉末簌簌洒落："南洋硫磺，专克这些蛊虫卵。"
远处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撕破夜色，整条街巷的百姓都佝偻如虾，咳出的血沫在雪地上绽开朵朵青莲。我瞳孔骤缩——这症状分明与三年前扬州那场离奇瘟疫如出一辙！
"净秽塔。"老乞丐突然压低嗓音，枯指指向城北那座冒着紫烟的八角塔楼。
"太医院每日焚烧的药渣都在那里，半月前开始飘这种黑雪。"
他喉结处的皮肤突然诡异地鼓起，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
硫磺熏蒸过的空气中，那些黑雪竟在落地前就孵化了。
微小的蛊虫钻入积雪，整片雪地顿时泛起病态的油油光。
阎罗瞳的视野里，地底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猩红细线，如同血管般全部汇聚向净秽塔方向。
"药舵的兄弟探过塔底。"老乞丐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浓痰里缠着几缕黑丝。
"下面埋着..."话音未落，他脖颈突然爆开血洞，半截金针带着尖啸钉入身后砖墙。
我们同时扑向掩体，只见三个药童打扮的少年持弩立于屋脊，领头的赫然是去年我亲手救治的伤寒患者！
"叛徒！"老乞丐怒吼着掷出淬毒铁蒺藜。
那药童却诡谲一笑，突然撕开衣襟——他胸口皮肤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里都探出半截金针。
我猛然想起地牢古籍记载的"人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净秽塔方向突然传来钟鸣，黑雪顿时密集如瀑。
我们借着硫磺粉开道，沿排水沟潜至塔下。
新砌的塔基明显高出旧墙三尺，砖缝里渗出的暗绿黏液正腐蚀着青苔。
老乞丐用铁钩撬开开块松动的砖石，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塔底竟堆叠着上百具尸体，每具天灵盖都被钻出圆孔，西肢以金丝捆成炼丹的"坐虎"姿势！
"活人炼丹..."我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阎罗瞳清晰照见这些干尸经脉里流动的暗红残渣，正是太医院特供"延年汤"的原料。
最骇人的是每具尸体大张的嘴里，都含着半截未燃尽的黄符，纸角"敕令"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塔顶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抬头只见青铜丹炉正在缓缓旋转，八十一颗铜钉依次亮起猩红光芒。
老乞丐猛地拽我侧扑，原先站立处"嗤"地冒出紫烟，青石板瞬间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硫磺开路！"十几个丐帮弟子从暗处冲出，将硫磺粉撒成八卦阵型。
黑雪在阵外堆积成扭曲人形，却始终不敢越界。
我趁机攀上塔外浮雕，阎罗瞳穿透砖石，照见每块墙砖内部都嵌着人骨，那些骨头上用金漆写满了《黄帝内经》的篇章。
攀至第三层时，整座塔突然剧烈震颤。
我死死抓住飞檐，看见塔底那些"药人"尸体竟同时坐起，空洞的眼窝齐刷刷转向我！
干枯的嘴唇开合间，诵经般的呢喃在塔内回荡："...以人代草...以命续命..."
塔顶丹炉己通红如烙铁，炉盖缝隙喷出的不再是烟，而是粘稠血雾。
血雾在空中凝结成"药"字，每个笔画都由细小的蛊虫组成。
我咬破破舌尖保持清醒，突然发现丹炉正上方的云层里，有道雷光正在盘旋。
"天雷！"我朝下方嘶吼。
老乞丐闻言解开皮囊，数十个药包在硫磺阵中炸开刺目火光——这分明是江湖禁术"烽火引雷"！
当第一道闪电劈中塔尖时，阎罗瞳突然灼痛难忍。
在短暂的失明中，我"看"到整座京城的地脉都化作了血管，净秽塔正是插入心脏的导管。
雷光顺着铜钉游走，丹炉"咔""地裂开缝隙，积蓄的病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骷髅头。
骷髅张嘴咬向最近的药童叛徒，那少年瞬间全身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更恐怖的是白骨上迅速生出新肉，转瞬又腐烂脱落，循环往复如同炼狱。
我趁机攀上塔顶，将银针插入炉身"璇玑"、"华盖"两穴——这是仵作验尸时封镇尸气的法门。
丹炉发出垂死般的嗡鸣，炉内突然伸出只覆满金鳞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鳞鳞片刮开皮肉的刹那，阎罗瞳突然与某种存在建立了联系。
无数画面洪流般涌入脑海：御药房地窖里浸泡的婴胎、钦天监观星台上燃烧的命灯、龙榻上那个浑身插满金管的枯瘦身影...
"陛下...丹药..."金鳞手掌的主人发出梦呓。
我猛地发力拔出银针，炉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积蓄的雷光终于找到突破口，顺着银针贯入丹炉。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中，我抱着头滚下塔檐，后背接连撞断三层飞檐。
坠地的瞬间，老乞丐用打狗棍卸去冲力。
我们瘫在硫磺圈里，看着净秽塔如同被抽去骨头的巨兽般层层坍塌。
病气凝成的骷髅在空中扭曲哀嚎，最终被雷光撕成碎片。
黑雪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铁锈味的血雨。
"还没完。"老乞丐突然指向我的手臂。
被金鳞刮伤处正浮现细密咒文，如同活物般向肩膀蔓延——这是祝由科最恶毒的"锁魂契"，中者会逐渐变成施术者的替命傀儡。
远处传来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大批锦衣卫正在逼近。
老乞丐突然割开手腕，将血滴在我的伤口上，说道："丐帮药舵主，哪个不是尝遍百毒的活药罐？"
他的血与咒文接触时发出沸油般的声响，那些符文开始扭曲退散。
我们互相搀扶着逃进暗巷时，整座京城己陷入死寂。
血雨中的残月给每片雪都镀上猩红边沿。
阎罗瞳的余光里，李婉清正立于远处钟楼。
她手中燃烧的金色丹方飘落灰烬，在空中组成清晰的卦象——"蛊"。
老乞丐突然剧烈颤抖，撕开衣领露出心口扩散的黑斑："硫磺...只能压制三个时辰..."
他塞给我个油纸包，里面绢布上的人体穴位图旁，每个穴位都标注着奇怪的重量单位。
"净秽塔只是药引..."
他吐着黑血指向皇城，"真正的丹炉在..."话音未落，喉结突然爆开，钻出条沾满金粉的蜈蚣。
那蜈蚣人立而起，头部竟是个微缩青铜面具，对我比出"噤声"手势后后，随着老人尸体一起化成了脓血。
我攥紧油纸包，发现背面用隐形药水写着："子时三刻，西首门外，三十六个活药引"。
落款是半朵燃烧的白莲，莲心处画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与我的阎罗瞳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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