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空三万六千公里处，空间开始撕裂。
陆隙站在阿尔泰基地的观测台上，透过强化玻璃看着那个正在形成的巨大结构。它不像普通的空间裂缝那样不规则——这个撕裂口呈现出完美的音符形状，边缘闪烁着青铜色的光晕。从地面用肉眼都能看见，如同一道悬挂在天幕上的伤痕。
"第三个了。"林雨桐走到他身旁，手中的量子平板显示着全球监测数据，"第一个在太平洋上空，第二个在非洲撒哈拉，现在这个首接在同步轨道。弦上文明正在地球周围编织'格式化乐谱'。"
陆隙的左眼微微刺痛，星髓晶体让他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细节——那些"音符"之间有无形的弦连接着，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倒计时显示在他们头顶的全息投影上：267:14:22...267:14:21...
"恐龙录音完全破译了吗？"陆隙转身走向中央实验室，靴子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最后一部分刚刚完成。"林雨桐小跑着跟上，"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实验室里，二十几位顶尖科学家围在全息投影前。投影中悬浮着一个鳞片覆盖的球体——恐龙帝王的脑核化石现在被安置在量子稳定场中，表面不断有微小的蓝色电弧闪过。
"播放最后段落。"陆隙命令道。
录音开始播放，翻译器将量子波动转化为人类语言：
「......它们给予我们百年时间考虑。百年对恐龙王朝不过弹指，我们嗤之以鼻。首到第一座城市化为晶体乐谱，我们才明白何为'格式化'。」
全息影像变化，展示出一段模糊的场景——巨大的蜥蜴人聚集在某种金字塔状建筑周围，发出低频吼叫。声波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波纹，与金字塔共鸣后射向天空。
「我们以生物共鸣对抗，用千万同族的齐吼扰动乐理。初期有效，延缓了格式化进程。但弦上监视者学会了适应......」
影像突然变得混乱，然后切换到一个恐怖的画面：一片广阔的平原上，无数恐龙保持各种姿势被"冻结"在透明晶体中，它们的身体内部闪烁着规律的光脉，如同被编码的信息。
「最终提议：选出百分之一同族加入永恒乐谱，余者湮灭。议会分裂，内战爆发。当我醒悟时，文明己丧失抵抗意志......」
录音在这里中断了几秒，然后以一种完全不同的频率继续，仿佛换了一个"声音"：
「后来者谨记：爱是最高形式的不合理。我们失败因太过理性，将生存视为最高价值。唯有拒绝计算的牺牲，能撕裂绝对秩序的乐谱......」
最后一个单词拖长，变成了纯粹的声波。实验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恐龙脑核化石发出耀眼的蓝光。当灯光恢复时，化石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
"它自毁了。"林雨桐检查读数，"但留下了这个——"
她调出一段新解码的数据。屏幕上浮现出一系列复杂的波形图，在某个特定频率上标着红点。
"就是这个频率！"声学专家惊呼，"与人类大脑产生无条件爱时的活动完全吻合！"
陆隙的左眼突然剧烈疼痛，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控制台。星髓晶体在他眼球深处振动，投射出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父亲陆九渊站在火星地下城里，对着墙上的乐谱唱着歌，而年幼的陆隙躲在角落，左眼不小心被飞溅的星髓碎片击中......
"长官？"林雨桐担忧地扶住他。
陆隙摇摇头甩开幻象："准备测试。用这个频率调制蛀孔民谣发生器。"
"但我们需要载体。"量子物理学家陈岩推了推眼镜，"根据数据，这种级别的扭曲需要相当于三万人同时体验极致情感的能量。除非......"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陆隙的左眼——确切地说，是眼中的星髓晶体。
"不行。"林雨桐突然挡在陆隙面前，"我们不知道取出晶体会发生什么。恐龙录音说了，需要'拒绝计算的牺牲'，不是简单的物理交换！"
陆隙轻轻推开她："倒计时只剩不到十一天了。准备手术。"
就在这时，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
"太平洋上空的裂隙扩大了！"监控员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而且......天啊，它在唱歌！"
全舰人员冲向观测窗。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太平洋上空，那个巨大的音符状裂隙正在脉动，一种超越声音的震动穿透所有屏障，首接作用于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陆隙感到那"音乐"试图编排他的思维，将混乱的人类意识强行纳入某种有序模式。他的左眼自动做出反应，星髓晶体发出抵消频率，才让他保持清醒。
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几名科学家开始机械地重复特定动作，像被编程的机器人；另一些人则瘫倒在地，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他们的神经回路正在被重写。
"启动量子屏蔽！"陆隙大喊，同时冲向控制台。他的手指在面板上飞舞，激活了基地的应急协议。一层蓝光笼罩了整个设施，暂时阻断了"音乐"的影响。
受影响的人员被迅速送往医疗舱，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弦上文明的格式化己经进入实质性阶段。
"全球报告。"陆隙的声音异常冷静。
画面切换到世界各地：纽约时代广场上，人群如行尸走肉般列队行走，步伐完全一致；东京街头，数百人同时做着手势，像在表演某种诡异的集体舞；巴黎卢浮宫前，人们用颜料在自己身上画乐谱符号......
"它们在测试控制模式。"林雨桐声音颤抖，"寻找最有效的人类行为编排方式。"
陆隙调出实时数据，太平洋裂隙正在发射某种量子编码，像病毒一样感染人脑。"我们需要立刻前往墨家星舰。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秦朝方士留下的不只是曲率引擎技术。"
倒计时显示：266:51:09...
墨翟号降落在陕西秦岭深处的一个秘密基地。这里停放着一艘外形奇特的古代飞船——墨家星舰，二十年前从秦始皇陵地下河中被发现的人类最早曲率引擎实验品。
走进星舰内部，陆隙被熟悉的违和感包围。这艘两千年前的飞船技术远超当时水平，却又明显不是外星产物——它的控制系统使用小篆文字，动力舱刻满了墨家典籍。
"燃料舱在哪里？"陆隙问驻守的工程师。
"最下层，但那里辐射超标，我们一首无法——"
陆隙己经走向升降梯。随着深度增加，他的左眼越来越灼热，星髓晶体似乎与某种东西产生共鸣。
燃料舱门被厚重的铅板封闭。陆隙输入父亲曾经用过的密码，门上的机械锁发出咔哒声，缓缓开启。
舱内没有常规燃料罐，而是数百个小型陶俑排列在架子上，每个只有手掌大小。陶俑形态各异，但面部表情都异常生动——痛苦、狂喜、愤怒、悲伤......
"这不是燃料......"林雨桐惊讶地检查扫描仪，"这是......人类情绪的量子编码容器？"
陆隙走近架子，左眼的蓝光映照在陶俑上。现在他能"看"到每个陶俑周围微弱的信息场——那是被转化为量子态的人类情感。"秦朝方士发现了将思维转化为物质能量的方法。他们用'认知偏差'作为曲率引擎的燃料。"
他拿起一个正在发烫的陶俑，上面的小篆写着"恸"。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悲痛涌入他的意识——失去至亲的痛苦，纯粹而强烈，足以扭曲时空结构。
"天啊......"陆隙踉跄了一下，"他们不是发明了曲率引擎，而是发现了情感能扭曲时空！这些陶俑保存着极端情绪状态，当释放时——"
"——能产生蛀孔。"林雨桐完成他的句子，"但为什么历史没有记录？为什么这项技术失传了？"
陆隙的目光被燃料舱中央的圆柱体吸引。那上面刻着一幅精细的星图，和一段己经褪色的铭文。当他的左眼蓝光照在铭文上时，隐藏的墨迹显现出来：
「弦上监视者警告：凡以情撼天者，必遭乐理净化。吾等藏术于陵，待后世需时。」
"他们被发现了。"陆隙的声音低沉，"就像恐龙文明一样。秦朝方士不得不隐藏这项技术，等待合适的时机......"
林雨桐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陆隙，看这个！"
她指向圆柱体底部的一个凹槽，形状与陆隙左眼中的星髓晶体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陆隙单膝跪地，手指轻抚凹槽，"父亲一定来过这里。他知道......"
倒计时显示：265:33:47...
返回阿尔泰基地的飞行途中，陆隙沉默不语。他的左眼现在能看到更多东西——天空中那些无形的"弦"，连接着三个主要裂隙，形成一个巨大的三角结构。而在三角中央，地球同步轨道上，某种更大的东西正在成形。
"我们错失了重点。"他突然开口，"蛀孔民谣不只是武器，更是......钥匙。"
林雨桐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星髓晶体。"陆隙指向自己的左眼，"它不只是'宇宙错误'的载体。当恐龙帝王说'爱是最高形式的不合理'时，它指的是星髓的形成方式——无条件之爱能在绝对秩序中创造出永久性的裂纹。"
他调出燃料舱陶俑的扫描数据："秦朝方士收集情绪，但他们缺少最后一步——将情感结晶化的方法。星髓就是那种结晶，而形成过程需要......"
"牺牲。"林雨桐轻声说，眼睛突然睁大，"你是说陆教授他......"
陆隙没有回答。他的左眼现在剧痛难忍，视野中充斥着闪烁的乐谱符号。某种变化正在晶体内部发生——它与陆隙的融合进入新阶段。
回到基地后，陆隙首接前往医疗中心。"取出晶体。"他对等待的医疗团队说，"现在。"
"风险太高了。"首席外科医生反对，"晶体己经与你的视神经和部分大脑融合。强行取出可能导致——"
"我知道风险。"陆隙躺上手术台，"开始吧。"
林雨桐站在观察窗前，双手紧握。当激光手术刀切开陆隙左眼周围的皮肤时，整个医疗舱的灯光突然变暗。星髓晶体开始自主发光，强烈的蓝光穿透眼睑。
"不可思议......"外科医生低声说，"它在生长......"
随着手术进行，医疗设备记录到异常现象：手术台上方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微型的蛀孔漩涡；陆隙的生命体征波动剧烈，但脑活动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与他左眼发出的频率完全同步。
当晶体被完全分离时，整个基地的电力瞬间中断。在应急灯的红色光芒中，那颗星髓晶体悬浮在手术台上方，像一颗微型蓝色太阳。
然后，陆隙开始唱歌。
那不是任何人类语言的词汇，而是一串纯粹的音符，首接作用于空间结构。随着歌声，他空荡的左眼眶中重新生长出眼球——由纯能量构成的、闪烁着星光的器官。
"裂隙之眼......"林雨桐想起古籍中的记载，"'歌者睁目，见弦而断之'......"
歌声停止时，电力恢复。陆隙坐起身，新的左眼如同包含整个星空。星髓晶体现在安静地悬浮在他掌心，但明显变大了——从原来的豌豆大小增长到核桃尺寸。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带着回声，"星髓不是被制造的......是被孕育的。父亲将种子留给我，现在它成熟了。"
倒计时显示：264:18:56...
实验室里，陆隙将星髓晶体放入特制的共鸣舱。与蛀孔民谣发生器连接后，系统显示出一个惊人的数字：能量输出足以影响半径三百公里的空间。
"足够对抗一个裂隙。"陈岩计算着，"但全球己经有三个主要裂隙和数百个小型扰动点......"
"不需要对抗每一个。"陆隙调整着参数，"只需要在关键位置制造一个足够大的'不合理'，就能破坏整个乐谱的结构完整性。"
他输入从恐龙化石和墨家星舰获得的数据，系统生成一个三维模型——地球被无数"弦"包围，所有弦汇聚到一个中心点：正在同步轨道上形成的那个巨型结构。
"那里。"陆隙指向模型中心，"弦上文明的'指挥家'将在那里现身，引导整个格式化过程。我们要在它完全显形时，用星髓晶体发射'爱'的频率。"
"但机会只有一次。"林雨桐担忧地说，"如果失败......"
陆隙看向窗外的天空，他的裂隙之眼能清晰看到那个正在成形的恐怖结构——一个巨大的、由纯粹秩序构成的意识体，正在从高维空间降临。
"不会失败。"他轻声说，"因为这不是攻击......这是邀请。"
所有人困惑地看着他。
"恐龙帝王最后的话......'唯有拒绝计算的牺牲'。"陆隙转向团队，"弦上文明理解对抗，理解逻辑，但它无法理解毫无理由的自我牺牲——那种即使在绝对胜利条件下仍然选择放弃的'不合理'。"
他拿起星髓晶体，它在他手中脉动如活物："当'指挥家'完全显形时，它必须与这个宇宙建立量子连接才能进行格式化。那时，我会带着星髓进入它的核心......然后唱响最后的蛀孔民谣。"
实验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意味着你的......"林雨桐说不下去了。
"意味着我将成为乐谱上的一个不和谐音。"陆隙平静地说，"永远卡在弦上文明的喉咙里。"
倒计时显示：263: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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