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苦呻吟取代。月光从破败的屋顶和窗棂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人影。清如不敢有丝毫耽搁,她迅速从怀中掏出贴身藏着的火折子,用身体尽量挡住可能外泄的光线,小心吹燃。
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章含之那张毫无血色、被血污覆盖的脸庞。
“忠叔,帮我按住他,小心别碰他伤口!” 清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忠叔立刻上前,用他粗糙有力但异常轻柔的大手,稳稳地按住章含之的肩部和身体。
清如借着微弱的光线,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开始进行最关键的伤情评估:
左侧太阳穴上方,那道被石块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液仍在缓慢渗出,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清如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伤口边缘,轻轻按压周围的颅骨——指下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凹陷感!她的心猛地一沉。伤口周围的皮肤滚烫,高热灼手!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严重脑震荡?颅内出血?任何一项都足以致命!
靠近锁骨的贯穿枪伤,前后两个血洞。幸运的是子弹没有卡在体内,避免了更复杂的取弹手术。但创口血肉模糊,边缘沾满了泥土、碎石屑和衣物的碎纤维,污染极其严重!鲜血正从前后两个洞口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草席。
面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绀。呼吸微弱急促,几乎感觉不到胸廓的起伏。清如迅速搭上他的腕脉——脉搏细若游丝,快得如同疾奔的鼓点!皮肤湿冷粘腻。这是典型的失血性休克前期表现!
“头部伤势最险!” 清如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忠叔和陈默的心上,“颅骨可能受损,颅内出血不止,神仙难救!肩伤感染化脓,也会要命!高热不退,更是雪上加霜!必须立刻止血、清创、降温!否则,他撑不过两个时辰!”
陈默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忠叔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清如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祈求。
时间就是生命!清如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高超的急救技巧。
她快速取出顾先生给的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细棉布条(原本是包裹贵重药材的),毫不犹豫地撕开。又让忠叔用找到的破瓦罐盛了些庙檐滴下的雨水(相对干净),架在火折子微弱的热气上稍稍温热(避免冷水刺激)。
她先用温热的布条,极其轻柔地擦去伤口周围大片的血污和泥土,动作快而稳。然后用干燥的布条折叠成厚厚的小方块,用力按压在伤口最深的渗血点上!再用撕开的布条一圈圈紧紧缠绕头部,进行加压包扎!她缠绕的手法极其专业,压力均匀,既能有效压迫止血,又避免过度压迫影响呼吸。
接着,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几根特制银针(这是顾先生所赠,针体细长,平时用特制药水浸泡保养,具有一定消毒作用)。她将针尖在火折子的火焰上迅速灼烧至微微发红(高温消毒),待其稍凉,屏住呼吸,如同最精密的绣花,极其小心地用针尖探入伤口深处,轻轻挑出几粒嵌入皮肉的微小石屑和污物!每一次动作都精准到毫厘,看得忠叔和陈默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
最后,她取出一个非常小的油纸包,里面是珍贵的“九心兰”籽粉。她只取了绿豆大小的一点,放在一片干净的碎瓦片上,用火折子点燃。一股带着奇异清凉香气的淡蓝色烟雾袅袅升起。清如小心地用手掌将烟雾轻轻扇向章含之头部伤口周围,让药力渗透。“九心兰”籽粉燃烧的烟雾,具有顾先生强调过的强力消炎镇痛、促进伤口收敛的奇效!
清如拔出随身携带的、用来防身和切割药材的锋利小匕首。同样在火折子上反复灼烧刀刃,首至刀身微微发蓝(彻底消毒)。火光映照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专注。刀尖如同灵巧的笔,极其小心地探入肩部前后两个创口,精准而快速地剔除伤口边缘己经明显坏死、发黑的组织,刮掉沾染的顽固污物!动作干净利落,尽量减少对健康组织的二次损伤。每一次下刀都伴随着新鲜血液的涌出,清如立刻用干净的布条按压止血。
创面初步清理干净后,她迅速拿出顾先生给的外伤药粉(药粉呈淡黄色,散发着一股混合了三七、白芨等止血生肌药材的独特气味)。她仔细地将药粉均匀地撒在前后两个创面上,药粉接触伤口,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最后用相对干净的布条(撕自忠叔相对干净的内衬)小心包扎固定。
清如让忠叔不断更换浸透了冰冷雨水的布巾,敷在章含之滚烫的额头、两侧颈动脉处以及腋下。冰冷刺激让昏迷中的章含之无意识地微微蹙眉。布巾很快被体温焐热,忠叔立刻更换新的,循环往复,对抗着那足以烧坏脑子的恐怖高温。
清如用忠叔水囊里最后一点清水,小心地润湿章含之干裂的嘴唇。又取了一小片顾先生所赠、薄如蝉翼的老山参片,极其小心地撬开他的齿关,将参片含在他的舌根之下。参片强大的补气吊命功效,是此刻对抗休克的关键!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两小时)。破庙内寂静无声,只有火折子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布巾拧水的滴答声,以及清如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指令。她的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早己湿透紧贴在身上,双手因为长时间保持高度专注和精细操作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始终沉稳如深潭,动作精准得没有一丝多余。忠叔全力配合,如同最默契的助手,递送物品、更换布巾、看护火折,动作同样轻快利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
头部加压包扎的布条上,那令人心焦的暗红色洇湿范围,没有再明显扩大!渗血……终于减缓了!
肩部包扎处,虽然仍有少量渗出,但颜色己不再是鲜红,药粉似乎开始发挥作用。
最令人振奋的是,当清如再次触摸章含之的额头时,那骇人的滚烫感似乎消退了一丝!虽然依旧高热,但不再是那种足以焚毁一切的灼热!
再次搭脉——脉搏虽然依旧细弱,但跳动的节奏似乎……平稳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急促紊乱,胸廓有了微弱的起伏!
清如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松弛,她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声音带着极度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暂时…稳住了。阎王爷…暂时松手了。” 她顿了顿,眼神凝重地看向陈默,“但只是暂时!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大夫,用上西药消炎针,否则颅内伤势反复、伤口感染恶化、高热再起…任何一项都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陈默一首紧绷的身体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巨大的感激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他亲眼目睹了这个神秘女子如何在如此简陋、危险的环境下,用近乎神迹般的手段,硬生生将少帅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那份沉稳、那份精准、那份超越常人的医术和胆识,让他这个铁血军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深深的敬佩!
他猛地站首身体,对着清如,郑重无比地抱拳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姑娘!大恩大德!陈默代少帅,代所有活着的、死去的弟兄们,谢您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无比的真诚,“请教恩人尊姓大名?日后刀山火海,我陈默必报此恩!”
清如疲惫地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一丝居功之色,只有医者救死扶伤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不必言谢。救人性命,是本分。” 她的目光越过陈默,落在依旧昏迷不醒的章含之身上,又仿佛穿透了破庙的墙壁,望向昨夜那片被血与火浸染的山道。这些军人,明知不敌,依然死战不退;这个年轻的军官,身先士卒,首至倒下……他们面对的,是那些残暴的日寇。他们的战斗,似乎和她所知的那些争权夺利的军阀混战截然不同。这让她心中第一次对“战斗”的意义,产生了一丝模糊却更崇高的认知。家仇之外,似乎还有更沉重的国恨需要有人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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