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秋生己经穿戴整齐站在苏涵房门外。
他轻轻叩了三下门板
"师妹，该起了，今日要去镇上"
竹帘内静悄悄的，连翻身的声音都没有。
秋生看了眼天色，加重了敲门力道："再不起来，师父要亲自来催了。"
依然没有回应。
一种莫名的不安突然攫住秋生的心脏。他想起昨晚送苏涵回房时，她单薄的衣衫被夜露打湿的袖口。
"师妹？"
秋生一把推开门，晨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
床榻上的苏涵蜷缩在锦被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原本白皙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最让秋生心惊的是，她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十里路，嘴唇却苍白得不见血色。
"师妹！"
秋生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手掌贴上苏涵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声音都变了调，“怎么烧成这样！”
“怎么回事？“
林正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本想来催促徒弟们，却看见秋生擅闯师妹闺房，正要训斥，目光落到苏涵身上时顿时变了脸色。
“怕是昨晚受了惊吓，又吹了冷风。“林正英快步上前，三指搭上苏涵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邪风入体，气血两亏。”
院中传来文才哼着小调的声音，林正英转头喝道
“文才！立刻去镇上抓药！黄连、金银花、桂枝.“他一连报了七八味药，“要快！”
文才探头看见屋内情形，笑容立刻消失
“我这就去！“
说完撒腿就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等等。"
林正英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
"去仁和堂找陈大夫，就说我急用。"
待文才飞奔而去，林正英转向秋生
"今日与任老爷的约谈推脱不得，事关任家祖坟迁葬。"
他看了眼昏迷中的苏涵，眉头紧锁，"我会尽快回来。你且记住——"
秋生跪坐在床榻边，一字不落地记下师父交代的每个字
寅时用艾草熏屋角，辰时喂半盏淡竹叶水，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冷帕子...
"若子时前我未归..."林正英顿了顿。
"我去任家寻您。"秋生不假思索道。
林正英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一包朱砂放在床头
"若高热不退，用无根水化开点在她眉心。"
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床榻上小小的身影，"好生照料。"
房门轻轻合上，屋内只剩下苏涵急促的呼吸声。秋生打来井水，拧干帕子轻轻敷在她额头上。冰凉的井水触到滚烫的肌肤，发出轻微的"滋"声。
"嗯..."苏涵无意识地呻吟，睫毛颤动得像受伤的蝶翼。
秋生手一抖，水珠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像一滴眼泪。
他连忙用袖子擦干，却听见苏涵牙齿咯咯作响："冷..."
加了一床被子仍不见效，秋生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将苏涵连人带被拥入怀中。隔着厚厚的锦被，他都能感受到她在瑟瑟发抖。
"师兄在呢。"
秋生低声哄着，手掌轻轻拍打被面，像母亲安抚婴孩。苏涵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混着药味钻入鼻尖，让他心头莫名发软。
日头渐高，蝉鸣声透过窗纱传来。秋生记不清换了多少次帕子，只记得苏涵的体温忽高忽低，有一次甚至惊厥起来，吓得他差点捏碎床沿。
"热..."
苏涵突然挣扎起来，一脚踢开被子。寝衣领口在挣扎中松开，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此刻泛着病态的粉红。
秋生连忙去院里打了桶井水，脱去外衫站在风口。
初秋的风己经带着凉意，吹在他的上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一咬牙，将整桶冷水从头顶浇下。
"师兄？"文才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你做什么..."
"药呢？"秋生浑身滴着水，见到文才手中抓着药包才放下心来
文才瞪大眼睛："你这样会着凉..."
秋生己经冲回屋内，用干布草草擦干身子，重新将滚烫的苏涵搂进怀里。
冰凉的胸膛贴着她发烫的脸颊，苏涵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煎药去。"秋生头也不回地吩咐。
文才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去了灶房。
冰凉的触感很快变成温热，秋生正要起身重新冲凉，却感到手指被拽住。
苏涵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眸子没有焦距地望着他："别走..."
"师兄去换冷水，马上回来。"
秋生轻声哄着，却见她眼角渗出泪珠，心尖像被针扎似的疼。
最终他叹了口气，单手抱着苏涵，另一只手伸长去够床边的水盆。
这个姿势让苏涵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秋生耳根发烫，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文才端着药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秋生半裸着上身靠在床头，苏涵小猫似的蜷在他怀里
"咳咳..."文才尴尬地别过脸，"药好了。"
苏涵被喂药时苦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秋生连忙掏出一边油纸包里的麦芽糖
"小时候我娘就这样哄我喝药。"
糖的甜香冲淡了苦涩，苏涵含着糖，迷迷糊糊地问："师父呢？...”
"师父去谈事情了，很快就回。"秋生帮她掖好被角，话语刚落，苏涵就己经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秋生凝视她良久，轻轻将她放回枕上，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还被紧紧攥着。
窗外日影西斜，蝉鸣声渐渐弱了。秋生保持着别扭的姿势，看着苏涵的睡颜出神。
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眼下上有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随着呼吸轻轻翕动。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吱呀"一声响。
"师父回来了！"文才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秋生正要起身，却见苏涵眉头一皱，连忙又坐回去。林正英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
"如何？"他低声问，三指己经搭上苏涵的腕脉。
"寅时熏了艾草，辰时喂了竹叶水..."
秋生一五一十地汇报，声音压得极低，"高热退了些，方才喝了药睡下。"
林正英探查片刻，眉头舒展："脉象平稳多了。"
他看了眼秋生被攥皱的衣角，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任家的事谈妥了，三日后迁坟。你..."
"我守着师妹。"秋生不假思索道。
林正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
"别着凉。"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纱，在床榻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苏涵在睡梦中松开了手，翻了个身。
秋生终于得以活动僵硬的西肢，却只是轻轻拉过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盖好。
月光代替日光洒进屋内时，苏涵的呼吸己经变得绵长平稳。
秋生靠在床柱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柔软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背。睁眼一看，苏涵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指尖轻轻描摹他手上的茧子。
"好点了吗？"秋生嗓音沙哑。
苏涵点点头，眼睛里盛着月光："谢谢师兄..."
秋生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又闭上眼睛，这次是真正安稳地睡去了。他轻轻握住那只小手，在月光下看了许久，最终只是极轻地说了句
"睡吧，我守着。"
窗外，秋虫开始鸣唱。一滴露珠从屋檐落下，在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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