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天枢狱”三个字如同玄冰棺盖,瞬间封死了沈清欢最后一丝渺茫的生机。
她被金色法则锁链死死钉在光梯之上,每一个微小的挣扎都换来筋骨欲裂的剧痛和星图虚影更剧烈的崩碎哀鸣。
萧承渊那双淬炼过地狱业火的猩红瞳仁,居高临下地投下绝对冷酷的审判目光,那目光穿透锁链的光幕,如同实质的刀锋,一遍遍凌迟着她背后濒临湮灭的星图印记,以及……
那枚被他视为万恶之源、耻辱象征的墨莲虚痕。
巨大的屈辱、被彻底误解的愤怒、以及对那幽暗无光、传闻中有进无出的天枢狱的恐惧,让她剧烈颤抖。
喉间腥甜翻涌,她咬紧牙关,将涌到嘴边的血沫强行咽下,双眼因极致的痛苦和情绪激荡而布满血丝,死死盯住光阶上那个如同神魔般孤高的身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就在黑麟卫准备依令上前执行这残酷的押解时——
一股不属于此地肃杀氛围的幽冷梅香,突兀地、极其霸道地撕裂了浓重的血腥气和皇极法则的冰冷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嗡——
极轻微的、仿佛冰弦震颤的颤音响起。
笼罩着整个皇城的神土禁域结界没有预警,那些沉默如山的黑麟卫甚至没有提前丝毫觉察,包围圈的左翼,那由数十名重甲卫士构成的铜墙铁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至高无上的手拂过,毫无征兆地向两侧滑开,让出了一条宽逾丈许的通道。
空气的流动甚至都凝滞了一瞬。
所有黑麟卫,包括钳制沈清欢的那两名高阶统领,动作都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那不是戒备的警惕,更像是……
一种刻入骨髓的敬畏与顺从的僵硬。
他们沉默地微垂下头盔,向着通道的尽头方向。
萧承渊周身那足以冻结空间的凛冽杀意,在这梅香与颤音出现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冰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消融了?
血色戾气疯狂退潮,那双令人胆寒的猩红竖瞳急速收缩、波动,最终沉淀为一种……
沈清欢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惊愕、难以置信、旋即化作失而复得的、近乎滚烫的浓烈悸动。
那眼神里翻涌的痛苦、怀念、珍视与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替代了所有冷酷,让他那张线条冷硬如同石雕的面容都焕发出一种濒临破碎的柔和光亮。
一条素净的、纤尘不染的白练裙裾,如同一捧落在污雪中的初雪,无声无息地滑过冰冷光滑的黑色玄玉地面。
月光……
不,此地那轮血色的残月根本无法映照出如此清绝的光辉。
来人通身笼罩在一种自身散发出的、柔和而冰冷的月白色光晕里。
她的脚步轻缓,每一步踏出,脚下莲瓣般的虚影若有若无,连空气都因她的到来而变得澄澈宁静。
最终,她停在了光阶之下,距离萧承渊不到十步的距离。
时间仿佛被彻底抽离。
沈清欢被法则锁链死死压制着,被迫仰着头,目光死死钉在突然出现的女子脸上。
轰——
如同九霄落雷在灵魂深处炸开,沈清欢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脑一片空白。
连穿透身体的法则锁链带来的剧痛都被这巨大的、荒谬的冲击瞬间淹没。
那张脸~
月光般清冷的肤色,眉眼,琼鼻,唇瓣……甚至眼角那一点极淡、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泪痣。
除了气质更加清冷孤高,除了眼神中蕴藏着沈清欢所没有的、如寒潭深水般的沉静……
这张脸……这张脸,与她前世记忆中,水镜倒影里自己的模样……至少有九分相似。
不,几乎就是完完整整复刻出来的、属于“沈清欢”前世的脸。
怎么会?怎么可能?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无法呼吸,这女子是谁?为何会拥有她前世的面容?
难道……
“清……欢?” 一声颤抖的、带着无尽沙哑与不敢置信的轻唤,打破了这恐怖的寂静。
声音的源头,是光阶之上的萧承渊。
他那尊如同九幽玄铁铸造的声音此刻像是被岁月和狂喜同时腐蚀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和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硬生生从那悬浮的光阶上踏下。
无视了那足以压垮金丹修士的天地威压,无视了周围黑麟卫那无声的注目,他的眼里只剩下眼前这张他曾在记忆碎片深处,于无数个蚀骨恨意无法入眠的夜晚,用思念和悔恨一遍遍临摹刻画的容颜。
那双不久前还燃着焚灭一切烈焰、对她只有憎恶和审视的眼睛,此刻注视着白衣女子时,竟化作了足以融化万载玄冰的春水,那目光里的痛苦、挣扎、炽热、珍视……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
其中所蕴含的情意,沈清欢从未见过,那是跨越了生死轮回的刻骨铭心,是终于寻回至宝般的狂喜。
这份极致的温柔,如同一柄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扎穿了沈清欢的心脏,让她痛得浑身痉挛。
她……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萧承渊“没有完全想起前世”。
他记起了,他全都记起了,他甚至刻骨铭心地记得“沈清欢”的脸,记得那个为他耗尽星图之力的人。
只是……只是他记忆中那个拼尽一切护他、他思念至深的前世爱人,根本不是现在的她,他认定是眼前这个拥有着完整前世容貌的女人。
他所有的恨与疑,他此刻所有的珍视与狂喜,都建立在一个他自以为认知的“真相”之上——眼前人,才是他丢失的至宝。
而她沈清欢,只是一个来历不明、妄图用鬼蜮伎俩玷污冒名顶替的卑劣假货。
就在这时,那白衣女子抬起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悬在腰际的一管莹白玉笛的流苏穗子。
她的动作极其自然,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熟稔和亲昵,目光却没有看向沈清欢这个被钉在光阶上、狼狈不堪的囚徒,而是如同初融的雪水般,静静地、专注地流淌过萧承渊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庞,最终落在他眉心因神性力量强行爆发而残留的一丝不稳定血线之上。
她的眉尖,极轻、极细微地蹙了一蹙。
“承渊哥哥,”
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如同冰玉相击,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清冷,却又恰到好处地渗入一丝关切的微澜,“你的神元…又躁动了。此等污浊囚徒,岂能靠近你龙体半分?为她动气损耗神元,不值。”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将沈清欢定位为“污浊囚徒”,是消耗萧承渊宝贵的“龙体”的祸端。
说着,她如月华凝成的素手微微探出,指尖带起一点柔和而纯粹、仿佛能安抚天地躁动的银白光晕,作势就要轻点向萧承渊的眉心,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温柔关切:
“让我为你抚平戾气。”
“无妨!” 萧承渊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近乎受宠若惊的急迫,猛地抓住了她那欲抚上来的皓腕。
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珍视与不舍,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你……回来了就好!这点损耗算什么。”
他眼中所有的冰霜都化作了汹涌的暖流,贪婪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脸,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你在外面……受苦了?”
后一句,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后怕与怜惜。
女子被他情急之下抓住手腕,并未挣扎,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极快、难以察觉的冷意,随即被更深的“包容”覆盖。
她轻轻抽回手,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距离感,唇角却勾起一抹足以令寒梅盛放的浅笑,那笑意如同怜悯着凡尘苦恼的冰中仙灵:“承渊哥哥说笑了,能寻回此地,便是我的命格。”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一下,“倒是你,神元不稳乃大事,容不得闪失。这囚徒……”
她的视线终于,轻描淡写地、不带一丝尘埃地扫过光梯上被法则锁链贯穿、如同被钉在祭坛上的沈清欢。
那目光如同神明垂视一只蝼蚁,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彻底的疏离与俯瞰。
“…身负诡异图卷与那污秽印记同现,气息驳杂邪狞如渊狱爬虫,当诛。”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其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小事。
当诛!
这两个字落入沈清欢耳中,如同最后的丧钟,她心中那点仅存的、荒诞的辩解念头彻底粉碎。
就在这时,远处一汪在巨大皇城基石缝隙中凝聚、被此处磅礴法则力量固化的死水潭面,清晰地映照出了月光下的两个身影——那个白衣女子清冷绝世、如同月宫仙子的倒影……
以及,另一个被金色锁链残忍缠绕、扭曲痛苦的面容。
沈清欢的目光死死钉在水影里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倒影上——
轰~
灵魂仿佛再次被巨锤轰击。
那张脸,水影倒映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虽然眉目依稀能看出前世轮廓的框架,但那五官组合……与前世那张刻骨铭心、被萧承渊此刻珍视无比的脸相比,最多……只有几分相似。
而且,那熟悉容颜之下,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如同阴云般沉郁的墨色气息。
这气息让她的眼神显得深邃而锐利,带着某种挥之不去的疏离与……诡谲。
难怪……难怪他不认。
在他眼中,她如今这张脸上笼罩的,是他最痛恨的墨莲印记的气息,是污秽,是伪装,是亵渎。
他记忆中那张清冷孤高、如同月下寒梅般的容颜,如今正完美无缺地、被那真正的圣洁月华(或伪装?)笼罩着,站在他面前,关切着他,这才是他的“清欢”。
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去寻找、去珍视的前世挚爱。
而他眼前这个,只有五分相似却魔气缭绕的、带着“同根同源”的墨莲印记的女人,这个身份不明、被皇极神土判定为“污浊邪狞”的闯入者……只配被钉在审判的光阶上,押入永无天日的天枢狱,或者……如她所言,首接“当诛”。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触手,瞬间攥紧了沈清欢的心脏。
血液逆流,冻结成冰,她死死盯着水影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被墨色笼罩的脸,又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个姿态亲昵、即将依偎在一起的璧人身影。
白衣女子己经向萧承渊微微靠近了一步,月光(或者说她自身的光晕)轻柔地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上,柔和了他所有凌厉的棱角。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落差,如同最残酷的凌迟。
原来如此。
非是他认不出,而是,有人拥有着她前世完整无缺的容貌。
而她沈清欢自己,不仅因为墨莲印记的苏醒,可能更因为穿越异世灵魂融合的某种变故,这张脸己然“变质”,与前世只余五分相似,更蒙上了他最厌恶的“墨莲”烙印。
他所有的温存缱绻,都是给那个拥有前世容貌的白月光,而她这张“劣质伪造”的脸,只配得到他的憎恶和杀意。
“呃啊——” 一声极度压抑、扭曲、最终冲破唇齿的悲鸣从沈清欢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悲鸣里包含着被彻底剥夺身份的滔天绝望、被最深误解的极致痛苦、以及对眼前这荒谬绝伦命运的狂怒嘶吼。
伴随这声悲鸣,她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竟是浓稠得如同墨汁,溅落在闪烁着冰冷金芒的法则光梯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然而,这悲鸣和异象并未引起前方那对璧人的丝毫关注。
萧承渊的目光温柔地追随着白衣女子伸向他眉心的指尖,口中己然对着肃立如山的黑麟卫下达了新的、更加冷酷无情的裁决:
“此女身负邪图与秽印,气息不祥,恐为妖邪所化。”
他的声音恢复了王者的冰冷威严,却带着对身侧女子无比信任的笃定。
“依……贵妃所言,即刻……押解天枢狱,严加看管!”
“贵妃”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清欢的灵魂上。
原来他是皇城帝王,原来她己经有了自己的贵妃。
沈清欢讽刺地一笑,想要辩解的话凝在喉间,不再解释一个字,即使解释了又能如何?
此时的沈清欢己经心如死灰。
被法则锁链撕扯的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彻骨的寒冰而剧烈颤抖。
她看到那白衣女子(贵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目光掠过她时,冰冷如霜的瞳仁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痛苦、绝望、愤怒到扭曲的面容——一张只有五分相似、却爬满了“污秽”墨色气息的脸。
那不是她。
那不是我。
沈清欢的心在无声滴血,在彻底冰冷的深渊中发出最后破碎的嘶喊。
前世为君倾尽所有,耗尽星图。
今世再护一次,却护得自身容貌尽改,背负一身污名。
反被视作心怀鬼胎的域外妖邪,而那真正窃取了容颜、窃取了身份的“贵妃”,却在月光下享受着她前世用命换来的……所有温情。
黑麟卫铁铸般的手掌再次收紧,将因剧痛和悲愤而失去所有抵抗力量的她,如同对待一块破败朽木,强行从光芒与锁链交缠的阶梯上粗暴拖拽下来。
冰冷的宫道、巨大的城门投下的黑暗阴影、以及更深处那座如同亘古凶兽盘踞的巨大牢狱入口……
正在狞笑着将她吞噬。
她被拖行着,最后一眼望向前方——那白衣素影的清冷女子正欲抬手轻抚萧承渊的鬓角,月光温柔地勾勒着她那完美无瑕的、属于前世“沈清欢”的侧颜轮廓。
而她自己……影子被拖行在宫墙冰冷的倒影里,只余下破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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