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的蝉鸣黏腻得像融化的太妃糖，吊扇转动时带起的风裹挟着粉笔灰，在午后的阳光里织成灰蒙蒙的网。班主任王老师的眼镜反着冷光，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张明染着发尾的头发，停在他课桌上摊开的言情小说上：“学校重申纪律，早恋、染发、上课看闲书 ——”
后排突然传来嗤笑，是刚被抓到早恋的张明和刘悦。张明斜睨着讲台上的老师。
“老师，这不公平！” 张明突然拍桌而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黄子林和李琳琳天天黏在一起就没事？他们分明 ——”
“啪！” 李琳琳手中的钢笔重重摔在桌上，墨水瓶被震得晃了晃，在作文本上洇出深色的泪滴状痕迹。她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后背薄薄的校服布料上。黄子林的指节抵着桌面，骨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旧疤 —— 那是去年冬天为保护俞科其留下的。
“够了！” 王老师的粉笔盒重重砸在讲台上，粉尘腾起又落下，“黄子林和李琳琳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年级前十，互相借阅笔记、讨论题目，这叫良性竞争。你们呢？” 她的目光扫过张明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上课传纸条、抄作业，成绩退步二十名，还有脸质疑别人？”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李琳琳盯着黑板边缘的倒计时牌，“距期末考还有 47 天” 的红笔字刺得眼睛生疼。她想起今早早读时，黄子林悄悄推来的英语错题本，扉页贴着她送的樱花便利贴，此刻却觉得那抹粉色格外刺眼。
下课后，玉林抱着作业本路过听说了我们班的事情，特意过来找琳琳：“别理那些苍蝇，清者自清。”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冷意，“再说了，真要早恋，早被我抓包了。” 这句话让李琳琳差点笑出来，却在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张明时，嘴角又抿成首线。
傍晚的办公室里，白炽灯嗡嗡作响。王老师找到黄子林说：“你是老师眼里的省心学生，但最近确实有同学反映……” 她顿了顿，语气放软，“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但要懂得克制。你们都是要考重点大学的料子，别让一时的糊涂耽误前程。”
“老师，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黄子林首视着老师的眼睛，却在想起小花园里李琳琳发间的梅花香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小花园里的牵手，耳尖微微发烫。
从办公室出来，夕阳把走廊染成蜜色。李琳琳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背对着他，校服裙摆垂在台阶边缘，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黄子林掏出薄荷糖，在她身边坐下，玻璃糖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给你，青柠味。”
糖纸撕开的声音里，李琳琳突然开口：“小时候总盼着长大，觉得大人就不会被流言困扰。” 她把糖块丢进嘴里，酸甜在舌尖炸开，“现在才知道，长大的烦恼更多。”
黄子林望着远处的教学楼顶，那里有一群麻雀在夕阳里盘旋。他想起小学三年级，李琳琳因为 “和男生玩” 被女生孤立，是他带着俞科其去给她摘野莓，三个人坐在槐树下分吃，果汁染得满嘴通红。此刻他伸出手，像当年那样替她拂去肩头的粉笔灰。
“其实……” 李琳琳转头看他，睫毛在夕阳里投下细碎的影，“今天的时候说的是你好像还真不能反驳。” 她的声音轻得像晚风，“但觉得，是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黄子林的心跳突然漏掉一拍。他想起王老师说的 “克制”，想起俞科其调侃他 “看琳琳的眼神像小狗”，却在这一刻，突然很想伸手握住她的手。
暮色漫上来时，两人并肩走向校门。路过公告栏，张明的检讨书被贴在显眼位置，字迹歪歪扭扭。李琳琳突然停住脚步，从书包里掏出荧光笔，在检讨书下方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黄子林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笑出声：“幼稚鬼。”
“要你管！” 她瞪他一眼，却在路过操场时，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晚风吹来栀子花的香气，黄子林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却看见李琳琳指着天上的流云：“你说，云会被风的流言困扰吗？”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晚霞正把云朵染成温柔的粉色。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某个教室的钢琴声断断续续弹着《致爱丽丝》。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远比流言坚固 —— 比如他们一起走过的十三年光阴，比如此刻并肩的剪影，正在夕阳里长成两棵并肩的树。
“不会。” 他说，“因为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李琳琳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红得比晚霞更鲜艳。她突然想起书包侧袋里的橘子糖，却在掏出来时，被他抢先一步接过：“这次该我请客。” 糖纸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同时把糖块丢进嘴里，酸甜在舌尖交融，像某种秘而不宣的约定。
夜幕降临时，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黄子林望着李琳琳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突然很想记住这个瞬间 —— 她发梢的弧度，她校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以及她转身时嘴角扬起的小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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