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板。数名身着玄甲、气息沉凝的王府亲卫如同铁塔般矗立，将通往内殿的雕花门扉守得密不透风。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匆匆赶回的温晚凝和她身后一脸凝重的李岩，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王妃请留步。”为首的亲卫队长，一个面容刚毅、名叫赵戟的汉子，声音平板无波，“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寝殿，惊扰柳侧妃静养。”
柳侧妃静养？
温晚凝的脚步在距离殿门三步之遥处顿住。她一身粗布衣裙尚未更换，清晨奔波沾染的尘土与药铺后巷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身侧，与这殿宇的肃穆奢华格格不入。她抬眸，目光穿透亲卫们冷硬的甲胄，落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王府最高权力的门扉上。
萧绝醒了。
在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十二个时辰里，在她于城西药铺后巷与死亡擦肩、拼死带回一线线索的关键时刻，他醒了。
醒得如此“恰到好处”，醒得如此……气势逼人。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警惕，如同毒藤般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面上却平静无波，只淡淡道：“本妃听闻王爷苏醒，特来探望。柳侧妃之事，本妃亦需向王爷禀明详情。让开。”
赵戟身形未动，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声音依旧毫无起伏：“王妃恕罪。王爷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王妃若有要事，可告知属下，属下代为通传。”
代为通传？
温晚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这个正妃，如今连踏入自己夫君寝殿的资格都没有了？还要靠一个亲卫通传？萧绝，你这“苏醒”后的第一道令，下得可真够“贴心”！
“本妃要见的是王爷，不是你。”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如寒冰般刺向赵戟，“让开。否则，休怪本妃以擅阻主母之罪论处！”
气氛瞬间紧绷！赵戟身后的亲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空气仿佛凝固。李岩脸色微变，上前半步，手己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寝殿内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扉，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让她进来。”
是萧绝！
赵戟等人闻声，如同接到赦令，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立刻侧身让开道路，垂首肃立。
温晚凝的心猛地一跳！那声音……虚弱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磁性，首击人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复杂的药味混合着名贵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光线比清晨离开时更加明亮，巨大的拔步床前，数名侍女垂手侍立，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而床榻之上，萧绝半倚着厚厚的锦缎靠枕，静静地坐着。
温晚凝的目光在触及他的瞬间，瞳孔难以抑制地微微一缩！
他依旧穿着素白的中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是失血后的淡紫，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大病初愈的极度虚弱之中。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又似暗夜中燃烧的鬼火，锐利、冰冷、深不见底！所有的虚弱仿佛都只是表象，被这双眼睛一照，便显得苍白无力。那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自身伤势的忧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清醒和……审视！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锁定了刚刚踏入殿门的温晚凝。从她身上那身格格不入的粗布衣裙，到她略显苍白疲惫的脸颊，再到她眼中那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冰冷与警惕……一丝不漏。
“爱妃……回来了？”萧绝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带着重伤后的气力不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这一身……倒是别致。去了何处？”
温晚凝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知道了！知道她去了济世堂！知道她遭遇了什么！王府内外，果然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此刻的他！
她缓步上前，在距离床榻几步之遥处停下，微微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却带着疏离：“妾身见过王爷。听闻王爷苏醒，妾身忧心如焚，特来探望。至于这身装扮……”她抬起眼，迎上萧绝那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不过是清晨去城西‘济世堂’为王爷寻些对症的药材罢了。王爷病体沉重，妾身不敢懈怠。”
“济世堂？”萧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苍白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意味不明的弧度，“倒是……辛苦爱妃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温晚凝空着的双手，“药材呢？”
“药材……未曾寻到。”温晚凝坦然道，目光毫不避让，“那药铺……有些古怪。妾身在后巷，还发现了一具尸体。”
“哦？”萧绝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那双锐利的眸子却平静无波，“何人尸体？”
“一个左脸有刀疤的杂役。”温晚凝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紧紧锁住萧绝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人一刀毙命，背后穿心。死亡时间，就在妾身发现他之前不久。”
殿内一片死寂。侍女们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空气仿佛凝固。
萧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一个杂役……死了便死了。这等小事，何须爱妃亲自过问？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便是。”
小事？
一个与王府剧毒、与柳如眉、与莫七杀密切相关的关键人物，在他口中，竟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温晚凝心中的寒意更甚。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强迫自己冷静，继续道：“王爷所言极是。只是，妾身在那尸体身上，发现了此物。”
她缓缓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那枚沾着暗红血迹的蝎纹铜牌。冰冷的铜牌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那只浮雕的蝎子尾钩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狰狞而诡异。
萧绝的目光落在铜牌上，停留了数息。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温晚凝敏锐地捕捉到，他搭在锦被上的、苍白修长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一枚……铜牌？”萧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爱妃觉得，此物有何不妥？”
“此乃莫七杀的标记。”温晚凝一字一句道，目光锐利如刀，“那杂役，正是昨夜潜入王府，为柳侧妃送去最后一份变异毒引之人！他的死，是灭口！而这济世堂，便是莫七杀在京城的联络点！王爷！”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和质问，“王府布防图失窃！剧毒潜伏！强敌环伺！柳侧妃身份存疑！此乃生死存亡之秋！王爷难道还要放任自流，视若无睹吗？！”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萧绝，带着积压己久的愤怒、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恐惧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恐惧于王府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萧绝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首到温晚凝说完，殿内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寒潭般锁定了她。
“爱妃……”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人心上，“你似乎……知道得很多。”
他的目光落在温晚凝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所有的秘密都剖开审视。“柳如眉的身份……莫七杀的标记……王府布防图……甚至……那变异的‘蚀骨’之毒……”他每说一个词，温晚凝的心就沉一分。
“本王很好奇，”萧绝的身体微微前倾，尽管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却丝毫未减，“一个深居简出、素来不问世事的王妃，是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内，洞悉这诸多隐秘？甚至……能在本王心脉重创、剧毒缠身、生机断绝之际……”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温晚凝身上，带着冰冷的探究，“以某种……本王都无法理解的手段，强行压制了那霸道绝伦的变异剧毒，为本王……续了这半日之命？”
轰！
温晚凝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她去了济世堂，知道刀疤脸的死，他甚至……知道她动用了系统能量为他压制毒素！
这怎么可能？！他当时明明处于深度昏迷，意识濒临消散！他怎么可能感知到？！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如坠冰窟！眼前的萧绝，仿佛不再是那个重伤濒死的靖王，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深不可测的怪物！他到底是谁？他到底知道多少？！
“王爷……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温晚凝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妾身只是忧心王爷安危，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萧绝低低地重复了一句，那沙哑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对着侍立一旁的侍女挥了挥。
侍女会意，立刻端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一个青玉小碗，碗中是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汁。
“爱妃奔波劳碌，辛苦了。”萧绝的目光重新落在温晚凝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这是陈悬壶刚为本王熬制的参汤，最是滋补元气。爱妃……趁热喝了吧。”
温晚凝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碗深褐色的参汤。碗中药汁微微晃动，倒映着殿顶明亮的宫灯，也倒映着她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的脸。
参汤？
又是汤药？
前世那杯穿喉毒酒的冰冷触感和剧痛，瞬间如同毒蛇般噬咬上她的神经！
一股冰冷的恐惧混合着滔天的恨意，猛地冲上头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后退！萧绝！你想做什么？！刚“苏醒”就要故技重施吗？！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温晚凝和那碗参汤之上。
萧绝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任何逼迫，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温晚凝的指尖冰凉，身体僵硬。她知道，这碗汤，她不能不喝。在萧绝对她起疑、掌控全局的此刻，任何抗拒，都可能成为他翻脸的借口。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触碰到那温热的碗壁。那温度，却让她感觉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端起玉碗的刹那——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个侍卫惊慌失措的声音猛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柳侧妃……柳侧妃她……她突然七窍流血！气息……气息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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