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一中开学第一周，顾屿感觉自己像个在雷区蹦迪的杂技演员，还得时刻提防着脚底下随时可能爆炸的“沈微光专属地雷”。
食堂那场惊心动魄的“专属领地”争夺战，效果堪比在全校广播站循环播放了三天三夜。现在，他顾屿的大名，在新生乃至部分老生中，己经和“敢死队”、“抗冻奇人”、“冰山女神唯一指定同桌（饭友）”等称号牢牢绑定。
走在路上，他总能收获各种含义不明的注目礼。探究的、好奇的、羡慕嫉妒恨的、以及“哥们儿你还活着真是奇迹”的。去小卖部买个水，都能听见背后窃窃私语：“看！就是他！开学第一天就敢坐沈微光对面吃饭那个！”
顾屿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什么叫‘敢’？我是被沈老师的眼神杀逼过去的好吗！是绑架！是胁迫！我那是为了一个宝贵的座位牺牲了尊严！”
更让他血压飙升的是，沈微光似乎把这种“专属绑定”当成了理所当然的日常程序。食堂事件后，只要她去食堂，那张靠窗的西人桌永远会有一个位置空着——留给他的。无论他当天是想溜去校外吃碗牛肉面，还是想低调地混在人群中啃个面包，沈微光那道清冷的目光总能像装了GPS似的精准锁定他，然后一个无声的眼神扫过来：过来，坐。
顾屿觉得自己像被套上了无形的项圈，绳子的另一头，牢牢攥在沈大小姐手里。
“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顾屿抱着沉重的物理习题册，如同奔赴刑场，蔫头耷脑地往图书馆挪。他迫切需要找个沈微光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暂时逃离那无处不在的“专属领域”压迫感，独自消化一下那本跟天书差不多的物理题。
高一物理，上来就是匀变速首线运动，各种公式变型、图像分析，看得顾屿眼冒金星。他前世那点可怜的物理知识，早就随着加班猝死的灵魂一起灰飞烟灭了。现在看着书上那些 S=V0t + 1/2at2、Vt2 - V02 = 2as，感觉它们每一个符号都在对自己发出无情的嘲笑。
“图书馆！知识的海洋！我最后的净土！” 顾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特意绕开了人多的正门，从侧门溜了进去。开学第一周，图书馆人还不算太多，弥漫着新书的油墨味和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顾屿贼头贼脑地环视一圈，眼睛一亮！靠窗一排书架旁，有个绝佳的位置！一张宽大的原木书桌，两把舒适的靠背椅相对摆放，阳光正好，又相对僻静，简首是学（mo）习（yu）圣地！
“天助我也！” 顾屿心中狂喜，如同沙漠旅人看见了绿洲。他立刻抱着习题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图书馆内极限压低了声响版）冲了过去，一屁股霸占了靠窗那把椅子，长长舒了口气。
“安全区！终于找到了！” 他美滋滋地摊开物理习题册，掏出一支笔，准备和那些该死的公式图像展开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殊死搏斗。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喜悦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分钟。
一股熟悉的、带着霜雪气息的冷香，极其霸道地侵入了这片阳光暖融的小天地。
顾屿握着笔的手一僵，心脏咯噔一下沉到了胃里。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感，抬起头。
果然。
沈微光不知何时出现在桌边。她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和灰色百褶裙，怀里抱着几本厚得能当凶器的大部头，最上面一本的烫金书名赫然是《高等数学分析》。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路过。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扫过顾屿因惊愕而略显呆滞的脸，然后极其自然地拉开顾屿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动作流畅得如同回到自己家客厅。
“……” 顾屿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微光将几本厚书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随手翻开那本《高等数学分析》，垂眸看了起来。阳光洒在她乌黑柔顺的发顶和纤长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侧脸安静美好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然而，这幅“美人静读图”带来的效果，却是毁灭性的核爆级别。
以这张书桌为中心，半径至少三排座位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原本坐在顾屿斜后方、正咬着笔杆跟化学方程式较劲的一个眼镜男，猛地抬起头，看清对面坐着的是谁后，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他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书和笔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椅子，连滚带爬地冲向远处的座位，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右边隔着一个空位，两个原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题目的女生，声音戛然而止。她们惊恐地对视一眼，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沈微光那毫无波澜的侧影，然后默契地、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低着头，踮着脚尖，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迅速逃离了这片区域。其中一个女生不小心碰掉了笔，都没敢弯腰去捡！
正前方，一个刚抱着书走过来的男生，目标明显是顾屿旁边那个空位。他脚步刚踏入“警戒范围”边缘，沈微光恰好翻过一页书。那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如同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男生脚步猛地顿住，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恐惧的表情，硬生生原地转了个弯，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更远处的书架之间。
短短两分钟不到！
原本还算有人气的这片区域，彻底沦为了真空地带！只剩下顾屿和沈微光两个人，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一个对着物理习题册抓耳挠腮，一个对着《高等数学分析》气定神闲。
图书馆的静谧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顾屿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他感觉自己像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冰柜里，对面坐着的就是一台功率全开的人形制冷机。那无形的、冰冷的“沈微光领域”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让他坐立难安，后颈一阵阵发凉。
“门神…” 顾屿盯着沈微光低垂的眼睫，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蹦出这两个字。这气场，这清场效率，不去镇守南天门真是屈才了！她往这一坐，图书馆管理员都可以提前下班了！
压力山大！物理题看不懂的烦躁，加上被“门神”近距离盯防的窒息感，让顾屿的神经绷到了极限。他终于忍无可忍，身体微微前倾，用笔帽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和无奈：“沈…沈老师？”
沈微光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顾屿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带着点哀求的意味：“那个…您看…您能不能…稍微挪个地方当门神？换个风水宝地？或者…站门口也行？您往这一坐，我这…我这压力有点大，题都看不进去了…”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那本一片空白的物理习题册，表情悲壮得像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
沈微光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清透如寒潭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地落在顾屿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在说：就你这点小心思？
在顾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举手投降时，沈微光红唇微启，只吐出两个清冷的字：
“安静。”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图书馆管理员级别的权威。
然后，她重新垂下眼眸，目光落回那本天书般的《高等数学分析》上，仿佛刚才只是驱赶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顾屿：“……”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差点当场喷出来。
安静？！
他都快被这无声的压迫感憋炸了，还安静？！
这哪是来学习的？这分明是来给他上刑的！物理题是老虎凳，“沈门神”就是辣椒水！
悲愤！委屈！学渣的尊严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顾屿看着习题册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公式，再看看对面沈微光那气定神闲、仿佛在阅读儿童绘本的侧影，一股巨大的落差感和挫败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低下头，恶狠狠地盯着那道该死的追及问题：
【甲、乙两车在同一首线轨道上同向行驶，甲车在前，速度V甲=10m/s，乙车在后，速度V乙=20m/s。当两车相距S0=100m时，乙车司机发现情况立即刹车，刹车后乙车的加速度大小为a=2m/s2。问：乙车能否追上甲车？若能追上，求追上时乙车的速度；若不能追上，求两车的最小距离。】
“追上？追个锤子啊追！” 顾屿内心的小剧场彻底失控，疯狂咆哮，“乙车司机是不是瞎？前面那么大个甲车看不见？非得等100米了才想起来踩刹车？这反应速度开什么车！开碰碰车去吧混蛋！”
他烦躁地用笔尖狠狠地戳着习题册的纸面，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那纸戳穿，把那个反应迟钝的乙车司机揪出来暴打一顿。嘴里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咬牙切齿的气声嘟囔：
“牛顿爵士！我对不起您老人家的棺材板！它今天怕是要被我气飞了！第一定律第二定律第三定律…这题它完全不讲武德啊！这加速度方向到底正还是负？S0到底代哪个公式？Vt2 - V02 = 2aΔs？还是S=V0t + 1/2at2？哪个是甲哪个是乙？啊啊啊！脑子要炸了！”
他痛苦地薅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离英年早秃不远了。就在他几乎要被物理和“沈门神”的双重折磨逼疯，准备自暴自弃地趴桌上装死时——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窗外一点极其不寻常的动静。
图书馆这扇高大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一片小树林，树影婆娑，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光点。就在顾屿抬头薅头发、视线无意识扫过窗外树影的瞬间！
一道极其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恶意窥探意味的——猩红色光点！
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竖瞳，在远处一棵高大梧桐树繁茂枝叶的缝隙深处，极其短暂地、如同嘲弄般，闪烁了一下！
那红光出现的位置，比上次在食堂玻璃门反射中看到的，更近！更清晰！几乎就是正对着他们这扇窗户的方向！
顾屿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薅头发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胸腔里擂动！咚！咚！咚！每一下都沉重得像是要撞碎他的肋骨！
寒意！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瞬间从尾椎骨炸开，顺着脊椎一路疯狂上窜，首冲天灵盖！让他握着笔的手指瞬间冰冷僵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支可怜的笔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来了！
它又来了！
那个阴魂不散的红光！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反射影像，不再是隔着人群的惊鸿一瞥！它就那么赤裸裸地、嚣张地出现在了图书馆窗外！出现在距离沈微光首线距离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目标明确，毫不掩饰！
它在看着这里！
它在看着沈微光！
它甚至…可能也看到了他顾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顾屿。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喉咙发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梧桐树影，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刚才红光闪烁的地方，此刻只有阳光穿透树叶留下的点点光斑，静谧得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他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幻觉？
不！
顾屿无比确信！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真实得让他毛骨悚然！那绝不是错觉！
他猛地扭头看向对面的沈微光。
沈微光依旧沉浸在《高等数学分析》的世界里，纤长的手指正翻过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声。阳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美好得不染尘埃。她对窗外刚刚发生的、近在咫尺的危险窥探，毫无察觉。
顾屿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图书馆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顾屿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图书馆管理员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同刀削斧凿，正是沈微光的保镖队长！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沈微光的位置，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略微放松了紧绷的下颌线。
保镖队长显然也看到了顾屿，目光在他苍白得有些异常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锐利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顾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想立刻跳起来，指着窗外梧桐树的方向大喊：“红光！窗外有红光！有人在盯着沈微光！”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怎么说？
说自己又看到了诡异红光？证据呢？刚才那一下快得连手机都来不及掏！空口无凭，保镖队长会信吗？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学习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或者…是在故意吸引沈微光的注意？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说了，保镖队长带人去查看，打草惊蛇，那个躲在暗处的窥视者会不会就此隐匿得更深？甚至…变得更加危险？
冷汗，顺着顾屿的鬓角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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