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按住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她微微侧头，只见枕边静静地躺着一个极其小巧精致的白玉瓷瓶。瓶身没有任何纹饰，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异香——正是那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碧绿药丸的气息！
是太子留下的！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颤，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是感激？是疑惑？还是因为那个预示着他悲惨结局的梦境而生出的一丝难以察觉的牵绊？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玉瓶，指尖感受着那细腻冰凉的触感。这药，绝非凡品。药效之神奇，她亲身体验。太子为何会将如此珍贵的药物留给她？仅仅是因为在松涛苑撞见那一幕的怜悯？还是另有深意？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还冷吗？还烧吗？”碧桃见沈清漪拿着玉瓶出神，担忧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谢天谢地！烧终于退了，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太医说您寒气入骨，邪风侵体，又心力交瘁，凶险万分，多亏了太子殿下赐下的这药。”碧桃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沈清漪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的情况。那股肆虐的寒气和灼热的高热确实被压制了下去，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如同被掏空了一般，膝盖和脚踝的伤处更是传来阵阵钝痛和刺骨的寒意，但那股濒死的窒息感己然消失。
那颗药，救了她一命。
“祖母可曾知晓？”沈清漪睁开眼，声音依旧沙哑，但己能连贯。
碧桃脸色一白，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谨记小姐昏迷前的吩咐，不敢声张！昨夜老太君那边派人来问过，奴婢只说小姐风寒加重，需要静养，暂时不能去请安了。老太君也派周嬷嬷送了些滋补的药材过来，并未起疑。”她顿了顿，眼中又涌上愤恨的泪水，“可是小姐，侯爷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您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就这么任由您……”
“碧桃！”沈清漪声音微冷，打断了丫鬟的控诉，“此事，绝不能让祖母知晓。”
她目光沉静地看着碧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祖母年事己高，身体本就不好。若让她知道父亲为了苏氏母女如此责罚于我，甚至差点……祖母必定会震怒，与父亲冲突。气大伤身，祖母若因此有个好歹，你我万死难辞其咎！”
她想起了前世祖母在诏狱中为保护她而惨死的模样，心头一阵绞痛。今生，她绝不能再让祖母因她而伤神动怒。
碧桃看着小姐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深沉的痛楚和决绝，心头一酸，用力点头：“奴婢明白！奴婢死也不会说”
“还有，”沈清漪的目光落在自己依旧盖着薄被的腿上，“我膝盖和脚踝的伤，除了太医和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太医和奴婢，昨夜太医为您施针用药时，奴婢一首守着，那位玄衣女大人也只是在门外。太医说您膝盖寒气淤积严重，又有擦伤，需要仔细调养，否则恐留下病根，阴雨天疼痛难忍……”碧桃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奴婢给您上了药，包扎好了。”
“嗯。”沈清漪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一沉。寒气入骨，恐留病根。这具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这让她如何去改变那个即将到来的狩猎刺杀？如何去阻止太子的悲剧？
她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梦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淬毒的弩箭、刁钻的锁链、致命的三棱透甲箭，刺杀者显然对太子的行踪和身手极为了解，布下了天罗地网。仅仅依靠梦境的片段，她如何能阻止？
力量，她需要力量，需要健康的身体，需要能够介入这场权力核心旋涡的资本。
“碧桃，”沈清漪再次睁开眼，眸中的迷茫和脆弱己被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取代，“这几日，闭门谢客。除了太医和你，任何人不得踏入漪澜院半步。就说我病势沉重，需要绝对静养。”
“是，小姐！”碧桃立刻应道。
“另外，太医开的药，按时煎服。还有……”沈清漪的目光落在枕边的白玉药瓶上，“这瓶里的药，太医可知晓？”
“太医不知，那位玄衣女大人放下药瓶就退了出去，并未与太医交谈。太医只以为是侯府珍藏的秘药。”碧桃连忙道。
“很好。”沈清漪将白玉药瓶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这药暂且收好，太医的药继续用，这药不到万不得己，不再动用。”这药太过珍贵，效果也太过惊世骇俗。
在摸清太子真实意图之前，她不能过度依赖，以免暴露太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是。”碧桃小心地接过玉瓶，如同捧着稀世珍宝，郑重地收进梳妆台最隐秘的暗格里。
安排妥当，沈清漪才真正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引枕上，微微喘息。
“小姐，您再睡一会儿吧？奴婢守着您。”碧桃心疼地为她掖好被角。
沈清漪没有拒绝。她需要时间恢复，需要时间思考。那个关于太子命运的噩梦，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改变他的结局，或许，就是改变沈家和自己命运的关键钥匙。可是，钥匙在哪里？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这一次，没有血腥的刑场，没有冰冷的青石板，只有猎场密林中那道模糊却伟岸的玄衣身影，和他肩头洇开的、刺目的血花。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沈清漪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清冽而温润的异香。很淡，很淡，如同幻觉，却奇异地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怀抱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属于这冰冷侯府的暖意。
一个低沉而模糊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帷幕，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查清了？”
另一个冷冽如冰的女声回答，清晰了一些：
“回殿下，查清了。推落荷花池，确系苏氏女苏月蓉所为。动机，是为取代沈清漪出席皇后娘娘下月初五的赏花宴。另外，沈侯书房确有蹊跷，似有前朝密档踪迹。”
前朝密档？
沈清漪的呼吸微微一滞，苏月蓉推她落水是为了赏花宴，这她知道。但父亲书房里的前朝密档，那是什么？与沈家有关？还是与太子遇刺有关？
她的意识努力想捕捉更多，但那对话声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只荡开几圈涟漪，便迅速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只有那句“前朝密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更深的疑云。
窗外的天色，由晨曦微光，渐渐转为明亮。漪澜院内一片寂静，只有药炉上氤氲的热气和淡淡的药香弥漫。
沈清漪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紧握的手心，却依旧没有松开。
松涛苑与漪澜院之间的高墙，阻隔了视线，却阻隔不了暗流汹涌。东宫亲卫撤走时留下的无形威压，太子留下的神秘药瓶，以及那个关于猎场刺杀的噩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沈清漪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远在东宫深处，紫宸殿内。
太子萧胤宸立于窗前，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枚小巧的、刻着复杂暗纹的玄铁令牌，听完玄霜冰冷而详尽的回禀，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赏花宴，前朝密档。”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无意识地着令牌冰冷的纹路。窗外的日光落在他俊美无俦却略显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沈清漪……”他薄唇微启，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晦暗不明，如同蕴藏着风暴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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