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贫民窟，腐鼠巷。
亚连·所罗门从噩梦中惊醒，第一反应是去摸左臂的契约纹路——那里本该有七道暗红魔纹，每道代表一个被他奴役的高阶恶魔。但此刻，手臂光洁如初，仿佛那些陪伴他十年的力量从未存在过。
"又来了..."他哑声自语，喉间干涩得像塞了把沙子。
窗外雨声淅沥，漏风的木板墙挡不住深秋寒意。亚连裹紧唯一剩下的黑斗篷——曾经象征"暗夜伯爵"威严的装束，如今破得连贫民窟的乞丐都不屑一顾。他摸索着起床，却踢翻了昨夜的空酒瓶。
"哐当！"
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黎明格外刺耳。隔壁立刻传来骂声："该死的醉鬼！再吵老子剁了你！"
亚连没理会。比起三个月前被逐出魔法协会时的羞辱，这种程度的辱骂简首像问候语。他摸到窗前，借着微光查看手臂——确实，契约纹路彻底消失了，连最淡的一道都没留下。
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圣骑士。
记忆如潮水涌来。三个月前的月圆之夜，王都中央广场。他，亚连·所罗门，史上最年轻的恶魔契约大师，正主持五年一度的深渊召唤仪式。观众席座无虚席，连国王都亲临观摩。然后那个金发的圣骑士出现了...
"以圣光之名，净化邪恶！"
莱恩哈特的圣剑刺入祭坛核心，他精心准备的七重恶魔契约阵在璀璨圣光中土崩瓦解。更可怕的是，圣光顺着契约链接逆向侵蚀，将他与所有契约恶魔的联系斩得干干净净！
"呼..."
亚连强迫自己停止回忆。他需要一杯酒，越烈越好。但当他摸向腰间钱袋时，只触到几枚可怜的铜币——连最劣质的麦酒都买不起半杯。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他浑身紧绷。不是房东，那老女人只会用脚踹门；也不是追债人，他们更喜欢破门而入。这种克制的敲击声，只可能是...
"我知道你在里面，所罗门。"
低沉磁性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亚连的血液瞬间冻结。是莱恩哈特！那个毁了他一切的圣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贫民窟？
门锁在圣光下融化。金发骑士踏着晨光走进来，银甲纤尘不染，与肮脏的出租屋形成可笑对比。他湛蓝的眼睛扫过满屋狼藉，最后落在亚连身上：
"落魄得超乎想象啊，暗夜伯爵。"
亚连强撑着冷笑："来看笑话？"
"来给你送葬。"莱恩哈特丢出个鼓鼓的钱袋，金币滚落一地，"买根结实绳子自我了断吧，总比被仇家活剥强。"
亚连没去捡金币。他死死盯着骑士的眼睛——那双号称"圣光之瞳"的湛蓝眼眸深处，有一丝不自然的暗红在游动。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当了十年恶魔契约者的亚连再熟悉不过...
那是高阶恶魔附身的征兆。
"真有趣。"亚连突然笑了，"圣殿骑士团的明星，居然被恶魔寄生了？"
莱恩哈特瞳孔骤缩，右手瞬间按上剑柄。亚连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对方体内恶魔的气息——就像那东西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包裹着，隔绝了一切探测。
"你比我想象的敏锐。"骑士松开剑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可惜没用。没有契约之力的你，连只地狱犬都召唤不出来。"
他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停顿："对了，今晚别睡太死。你的仇家们...很热情。"
门关上后，亚连才发觉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弯腰捡起一枚金币，指腹着上面新王的头像——多么讽刺，三个月前这枚金币还不够买他的一杯酒，现在却成了救命钱。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莱恩哈特眼中的暗红。什么样的恶魔能寄生圣骑士而不被圣光净化？又为什么要特意来警告他？
窗外雨势渐大。亚连数了数金币——足够买份像样的晚餐，或许还能剩点买劣质魔法材料。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深夜，废弃的晨曦教堂。
亚连点燃最后一根蜡烛。祭坛被他草草清理过，上面摆着勉强凑齐的仪式材料：乌鸦羽毛、黑猫骨粉、三枚银币和一小瓶自己的血。
简陋得可笑的恶魔召唤阵，但这是他唯一能负担的。如果运气好，或许能联系到某个低阶恶魔，重新签订契约...
"以暗影之名，呼唤深渊之声..."
咒语念到第三遍时，蜡烛突然全部熄灭。亚连屏住呼吸，等待恶魔回应的硫磺味或者黑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诡异的笑声从祭坛阴影中传来，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
"所罗门家的崽子..."声音忽远忽近，"你的契约早被更强大的存在撕碎了..."
亚连浑身绷紧。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恶魔！
"想要力量？"阴影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似笑非笑，"来找我...我在深渊最底层等你..."
"你是谁？"亚连厉声问，"哪个层面的恶魔？"
面孔扭曲变形："不是恶魔...是恶魔的主人..."
话音未落，祭坛突然炸裂！亚连被冲击波掀飞，后背重重撞上彩绘玻璃。碎裂的圣母像在他身下化作齑粉，月光透过残破的穹顶，照亮了满地狼藉。
没有硫磺味，没有黑焰，甚至没有最低级的魔物响应。那个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幻觉。但亚连知道不是——他的左臂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如发丝的暗痕，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刃划过。
"深渊最底层..."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古籍中的记载：那里沉睡着比恶魔更古老的存在，连七大魔王都不敢靠近...
雨又下了起来。亚连拖着疼痛的身体离开教堂，向城外悬崖走去。莱恩哈特的钱袋沉甸甸地挂在腰间，里面的金币足够他离开王都，找个偏远小镇度过余生。
但当他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吞噬万物的黑暗深渊时，那个声音又回来了：
"跳下来...我赐你撕碎圣光的力量..."
亚连握紧钱袋。三个月来的屈辱在胃里翻腾——酒馆里的嘲笑，昔日同僚的冷眼，连都嫌弃他身上的穷酸味。而这一切，都始于莱恩哈特那柄圣剑...
他低头看向深渊，突然冷笑一声，将整袋金币撒向黑暗：
"这次...我自己选地狱！"
纵身跃下的瞬间，亚连仿佛看到莱恩哈特站在远处树影下，眼中的暗红比月光更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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