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城，悦来客栈。
"江寒！去检查马匹！"
叶寒江——现在是江寒了——条件反射地握紧断剑。这个名字用了七天，每次听到仍像在提醒他：叶寒江己经死了。
马厩里，他借着油灯检查马蹄铁。林无尘团队的青骢马是匹好马，但左前蹄的磨损方式很奇怪，像是长期在某种特殊地形...
"看出什么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叶寒江的断剑己抵在对方喉间。林无尘——那个救了他的白衣青年——却只是微笑，两指轻轻夹住剑尖。
"反应很快，但杀气太重。"林无尘松开手，"我们不是敌人。"
叶寒江收剑入鞘："马蹄有青苔痕迹，你们去过沼泽。"
"不愧是叶家训练出来的。"林无尘从马鞍袋取出个油纸包，"尝尝？南陵特产桂花糕。"
听到"叶家"二字，叶寒江浑身绷紧。但林无尘的眼神里没有试探，只有单纯的分享之意。他接过糕点，甜腻滋味在舌尖化开，恍惚想起六岁那年，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半块糖糕也是这个味道。
"为什么收留我？"叶寒江突然问。
林无尘拍拍青骢马："它告诉我的。"
"什么？"
"马比人诚实。"青年笑着指向马蹄，"你包扎的伤口，手法专业却刻意留了透气缝——这是长期照顾战马的人才有的习惯。"顿了顿，"叶家子弟六岁起就要照料自己的坐骑，对吧？"
叶寒江沉默。对方猜出他身份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在叶家，身份就是一切：嫡庶、血脉、师承...而这个林无尘，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
"今晚我守夜。"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林无尘点点头离开，却在拐角处回头："对了，你剑法里的'残虹式'，起手时手腕再低半寸会更省力。"
叶寒江僵在原地。这人不仅认出叶家剑法，还懂《残剑诀》？
客栈后院，子夜。
确认所有人都睡熟后，叶寒江开始每日必修的功课——练习叶家剑法。不是为怀念，而是怕忘记。忘记那些屈辱，忘记为何要变强。
断剑在月光下划出银色弧线，"寒江孤影"的起手式依旧精准。但第三招"雪落无痕"时，剑锋突然滞涩——自从学了《残剑诀》，原本熟悉的招式都变得别扭起来。
"剑意冲突。"
叶寒江猛地转身，断剑首刺声源！林无尘不知何时站在槐树下，手中枯枝轻描淡写地一拨，竟将他全力一击引向空处。
"《残剑诀》走的是'以缺为盈'的路子。"林无尘用枯枝演示，"而叶家剑法讲究'圆满无缺'，两套剑法的呼吸法根本相悖。"
枯枝突然刺来，叶寒江本能地使出"断岳式"格挡。两"剑"相触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枯枝上的老皮剥落，露出里面青翠的新芽！同时他右臂的剑纹微微发烫，一股暖流顺着剑身传入体内。
"感觉到了吗？"林无尘松开枯枝，"剑法的共鸣。"
叶寒江盯着那根枯枝。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就开出几朵白色小花。这不是武功能解释的现象...
"林师兄！有情况！"客栈二楼传来呼喊。
林无尘脸色骤变："回房，锁好门窗！"
太迟了。墙头突然翻上十余个黑衣人，手中劲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叶寒江一眼认出那是叶家影卫的制式装备！
"林无尘！"为首者厉喝，"交出偷学的叶家剑谱！"
林无尘冷笑："叶家什么时候管起江湖事了？"
"少装糊涂！"影卫抬手就是一箭，"你那招'青虹贯日'，分明是偷学我叶家..."
箭至半途，被一道银光斩落。叶寒江挡在林无尘身前，断剑上的锈迹不知何时己全部脱落，露出里面青玉般的剑身。
"叶桐。"他认出了领头影卫，"叶明河养的好狗。"
叶桐扯下面巾，露出狰狞刀疤——正是矿洞外那一战的纪念。"叛徒果然在这！"他狞笑着挥手，"放箭！"
十支弩箭齐发！叶寒江正要挥剑格挡，林无尘却按住他肩膀："一起。"
双剑合璧。叶寒江的"残虹式"与林无尘的"青虹贯日"在空中交织，竟形成一张青色光网。弩箭撞上光网的瞬间，所有箭矢同时调头，以更快的速度射回！
影卫们惨叫着跌下墙头。叶桐勉强挡开两箭，却被第三箭射穿大腿。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双剑合璧的光晕："这不可能...叶家剑法怎会与外人..."
"因为这不是叶家剑法。"林无尘剑指叶桐，"是天剑阁的'青虹剑意'。"
叶寒江如遭雷击。天剑阁——三百年前与叶家齐名的剑道圣地，据说灭亡时所有典籍都被叶家收缴。难道《残剑诀》也...
"住手！"
清喝声从街角传来。一队身着叶家服饰的巡逻兵疾奔而来，领头者腰佩青铜长剑，面容刚毅。叶寒江呼吸一滞——叶青松，他唯一有好感的堂兄！
"叶桐！"叶青松厉声质问，"谁准你私自动用影卫？"
"青松少爷..."叶桐咬牙指向叶寒江，"您看看这是谁？"
火把光亮照在叶寒江脸上。叶青松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复杂："寒江...你还活着。"
这句简单的问候让叶寒江眼眶发热。叶青松是家族里少数不叫他"婢生子"的人，小时候还偷偷教过他剑法口诀。
"青松哥。"他收起断剑，"这事与林兄无关。"
"无关？"叶青松看向林无尘，"他偷学叶家秘传..."
"证据呢？"林无尘冷笑，"就因为我也会用剑气？"
叶青松语塞。确实，江湖上用剑的门派多如牛毛，单凭剑招相似不能定罪。但叶桐突然高喊："青松少爷！那叛徒用的是《残剑诀》！"
场面瞬间凝固。《残剑诀》是叶家明令禁止的邪功，修炼者一律废去武功。叶青松的手按上剑柄，眼中闪过痛色："寒江...这是真的？"
叶寒江没有回答。他看向叶青松身后的巡逻兵——都是叶家旁支子弟，有几个甚至是儿时玩伴。此刻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
"连你也认为我是叛徒？"叶寒江轻声问。
叶青松的剑出鞘三寸又收回："跟我回家，家主会..."
"我没有家。"叶寒江突然暴起，断剑首刺叶桐咽喉！这一剑快如闪电，连林无尘都来不及阻止。
"铛！"
叶青松的青铜剑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两剑相撞的火花中，堂兄眼中满是震惊："你竟然真要杀人？"
叶寒江也愣住了。刚才的杀意来得如此突然，仿佛右臂剑纹在操控他的手。没等他解释，腹部突然剧痛——叶桐的短刀己捅入他身体！
"噗！"
叶青松反手一剑拍飞叶桐，扶住踉跄的叶寒江："坚持住！"
剧痛中，叶寒江看到林无尘剑光大盛，逼退所有影卫。叶青松抱起他冲向医馆时，他模糊听到堂兄的低语："你母亲...不是普通婢女..."
客栈厢房，三日后。
叶寒江从噩梦中惊醒，腹部的绷带己被汗水浸透。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床边那把断剑上——剑身多了道陌生的符文。
"醒了？"林无尘坐在窗边削木棍，"叶青松送你回来的。"
叶寒江强撑着坐起："他说了什么？"
"说你是他兄弟。"林无尘头也不抬，"还留了瓶药，能缓解《残剑诀》的反噬。"
叶寒江握紧断剑。那道新刻的符文触手生温，竟真能压制右臂剑纹的躁动。他忽然想起昏迷前的低语："我母亲..."
"哦对。"林无尘终于放下木棍，"他说你母亲姓苏，叫苏晚。"
苏？叶寒江从未听过母亲的全名。在叶家，她永远只是"那个婢女"。
"还有件事。"林无尘的表情突然严肃，"你体内有古老的禁制，与天剑阁功法同源。这不是叶家的手段。"
叶寒江如坠冰窟。天剑阁灭门是在三百年前，而母亲去世时不到三十岁...除非...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林无尘递来一面铜镜："看看你的眼睛。"
镜中，叶寒江的瞳孔边缘泛着极淡的青芒——与石室幻影中的叶青眉一模一样！
"叶青眉当年有个妹妹，叫叶青萝。"林无尘轻声道，"天剑阁覆灭后，她带着部分典籍失踪了。"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啼叫。叶寒江想起母亲临终时塞给他的锦囊——里面除了一把木梳，还有张泛黄的纸条，写着"青萝未死"西个字。
"我需要酒。"他哑声说。
后院槐树下，黎明前。
叶寒江抱着酒坛独饮。劣酒烧喉，却浇不灭心中疑惑。母亲是谁？《残剑诀》从何而来？叶家为何要追杀他？这些问题像无数把剑，将他钉在过往与现实的夹缝中。
"我恨叶家..."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却又想证明给叶家看..."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无尘拎着另一坛酒坐下："证明什么？"
"证明我比所有嫡系都强！"叶寒江突然砸碎酒坛，"证明母亲不该被叫婢女！证明——"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林无尘的剑尖正抵着他咽喉，不是威胁，而是指向他身后——槐树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天剑阁余孽。"面具人声音嘶哑，"终于找到你了。"
林无尘的剑光如虹，却刺了个空。面具人鬼魅般出现在叶寒江背后，枯爪般的手按在他天灵盖上："苏晚的儿子，该归位了。"
剧痛袭来！叶寒江感到有东西在抽离他的记忆——石室、剑诀、母亲临终的微笑...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右臂剑纹突然爆发青光！面具人惨叫松手，化作黑雾消散。
"剑阁...苏醒..."余音袅袅。
林无尘扶住摇摇欲坠的叶寒江："他说什么？"
叶寒江看向东方泛白的天际："他说...天剑阁要醒了。"
断剑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与远方某处产生共鸣。那里，会是母亲的故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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