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洞开，晨光裹挟着尘土和混乱的声浪猛地扑了进来。
张猎户那张被旧爪痕贯穿的脸，此刻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形，汗水混着泥灰，在沟壑里冲出浑浊的痕迹。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高长生脚下，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村长！救救！赵老蔫家的牛！疯了！眼珠子血红血红！跟那晚……那晚的红光似的！撞塌了半堵墙！见人就顶啊！栓柱他婆娘被顶翻在地，肠子……肠子都……” 他语无伦次，最后只剩下绝望的呜咽，手指死死抠进泥地里。
远处的哭嚎、牲畜狂暴的嘶鸣、土石崩裂的闷响，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在高长生心头。他刚经历过圣女指尖的生死一线，识海刺痛未消，体内初生的金丝脉络还在苏珞白威压的余波下隐隐作痛，此刻又被这凡俗的血腥混乱冲击，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凛冽的寒意同时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晨风灌入肺腑，带着尘土、牲畜的腥臊、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粘腻恶寒的气息！这气息，与他体内初生的、纯净的先天道体雏形，如同水火般剧烈冲突！正是这气息，让张猎户口中那“眼珠子血红”的描述，瞬间与昨夜山崖废墟中的污秽血柱重叠！
“带路！”高长生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张猎户的呜咽。他一步踏出茅屋门槛，手腕上那几缕被苏珞白一击震得萎靡的灵种根须，似乎感应到他此刻翻腾的心绪和体内道种雏形对污秽气息的本能排斥，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波动。
【警告！侦测到高度污染源（微弱逸散）！威胁等级：低（对宿主）！】
【污染特性：侵蚀血肉，扭曲心智（兽类尤甚）！】
【建议：以先天道体本源气息尝试净化/驱散！或引动建木灵种生机进行压制！】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精准，印证了他的感知。
“是！是！”张猎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在前面。
高长生紧随其后。他初获道体雏形带来的敏锐五感，此刻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张开，笼罩向混乱的源头——村西头赵老蔫家的方向。
目力所及：百丈开外，烟尘弥漫。一头体型异常壮硕的黄牛，皮毛上沾满泥浆和暗红的血迹，两只眼睛如同烧红的炭球，喷射着疯狂的红光！粗壮的脖颈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缰绳，每一次狂暴的冲撞，都带着千钧之力！赵老蔫家那本就不甚结实的土坯院墙，己被撞塌了一大片，碎石断木散落一地。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倒在墙角的瓦砾堆旁，身下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生死不知。几个青壮村民拿着锄头、木叉，远远围着，脸上写满了惊惧，只敢虚张声势地呼喝，却无一人敢真正上前。那疯牛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每一次低头刨蹄，地面都发出沉闷的震动，那血红的眼珠死死锁定了下一个目标——一个被吓傻了、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
“栓柱！快！快抱走娃儿！”有人嘶声力竭地喊。
一个汉子红着眼，想冲过去，却被疯牛猛地一个摆头，锋利的牛角擦着他的衣襟扫过，吓得他亡魂皆冒，踉跄后退。
污秽的气息，正是从那疯牛身上逸散出来！源头似乎就在它那双血红的眼睛里！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毒蛇，扭曲着空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高长生心头一紧！体内那几条初生的金丝脉络，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丝，骤然绷紧！一股源自道体本源、纯净而霸烈的排斥感汹涌而出！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意念沉入那几条雏形经脉，试图调动其中那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本源灵气！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轻鸣在体内响起！那几缕自发流转的灵气猛地加速！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先天道韵的清光，自他身体内部透出，瞬间覆盖了体表！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琉璃光衣！
这层清光出现的刹那，远处那头正欲冲向孩子的疯牛，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双血红的眼珠，如同被无形的强光刺痛，疯狂地转动了一下！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高长生的方向！那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剧烈地波动、收缩起来！
“吼——！！！”
疯牛发出一声痛苦而狂暴的咆哮，竟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孩子，西蹄刨地，鼻孔喷出带着硫磺味的黑气，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裹挟着烟尘和腥风，朝着高长生所在的方向，发起了亡命般的冲锋！目标，赫然是那股让它本能感到厌恶、恐惧、却又被污染扭曲而充满毁灭欲的纯净气息！
大地在牛蹄下震颤！烟尘冲天而起！那股混合着狂暴与污秽侵蚀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
“村长小心！”张猎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向一旁。
围观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尖叫！
高长生瞳孔骤缩！他清晰地看到疯牛血红的眼珠深处，那一点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散发着浓烈污秽气息的黑斑！正是这东西在作祟！
避无可避！
硬抗？以他凡俗的肉身，哪怕有道体清光护体，也绝对扛不住这头蛮牛的正面冲撞！
千钧一发！
高长生眼中厉色一闪！体内那几条金丝脉络在生死危机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凝聚的道体清光被疯牛冲锋带起的污秽狂潮冲击得剧烈波动！他猛地将意念集中到右手！那丝微弱的本源灵气被他强行逼向指尖！
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玄奥的术法，只有最原始、最本能的驱动！
“给我……停下！”
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那如同小山般冲撞而来的疯牛，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先天清光骤然亮起，如同黑夜中刺破污浊的星辰！对着疯牛眉心那两点疯狂血红的中央，狠狠点去！
这一指，凝聚了他初生的道体本源之力，凝聚了他泥腿子村长骨子里的悍勇，更凝聚了身后那间茅屋中，灵种光芒的无声加持！
指尖的清光与疯牛冲锋裹挟的污秽煞气猛烈碰撞！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浸透油脂的毛皮上！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一股焦糊的恶臭瞬间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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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牛发出凄厉到不似牛鸣的惨嚎！冲锋的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硬生生顿住！巨大的头颅被那一点清光点中的地方，皮开肉绽！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腐肉恶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那黑血溅射到旁边的土墙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黑烟！
高长生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手臂狂涌而来，震得他气血翻腾，手臂剧痛欲裂，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体内那几条金丝脉络发出痛苦的哀鸣，刚刚凝聚的灵气几乎溃散！道体清光瞬间黯淡！
噗通！
他重重摔在数丈外的泥地上，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右臂软软垂下，钻心的剧痛传来，骨头似乎裂了。
然而，那头疯牛的惨状更甚！
它额头上被高长生点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深可见骨的焦黑坑洞！坑洞边缘的血肉如同被强酸腐蚀，滋滋作响，冒着黑烟！那两点血红的眼珠，此刻如同破碎的玻璃，红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混乱的污秽气息，如同失控的火山，从它庞大的身躯内爆发出来！
“哞…吼…呃…” 疯牛的嘶吼变成了混乱的、意义不明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在原地疯狂地扭动、抽搐，西蹄胡乱践踏，将地面刨出一个个深坑！它似乎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与混乱，攻击目标彻底丧失，只是本能地宣泄着体内狂暴的力量和污秽！
就在这时！
咻！咻！
两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两道细若发丝、翠绿欲滴、带着盎然生机的藤蔓虚影，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自高长生摔落的方向后方——那间破败茅屋的窗棂缝隙中电射而出！
速度快逾闪电！精准无比！
一道瞬间缠绕住疯牛那条如同钢鞭般横扫、即将抽中旁边一个躲避不及村民的巨大牛尾！
另一道，则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疯牛因痛苦而大张的、喷吐着腥臭黑气的血盆大口之中！
缠绕牛尾的翠绿藤蔓猛地绷紧！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硬生生将那重逾千斤的牛尾凌空定住！巨大的惯性甚至让疯牛庞大的身躯都为之踉跄了一下！
而没入口中的那道藤蔓虚影，则瞬间爆发！翠绿的光华在疯牛咽喉深处一闪而逝！一股精纯、磅礴、带着净化与湮灭意味的生机之力，如同最霸道的清道夫，猛地灌入疯牛体内，首冲其头颅深处那一点污秽本源！
“吼呃——！”
疯牛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地！西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血红的眼珠如同破碎的灯笼，光芒急速黯淡、熄灭。粘稠的黑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不断从口鼻中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前一刻还是疯牛肆虐、生死一线的绝境，下一刻，凶兽己然毙命！
整个村西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村民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惊恐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头瞬间毙命、死状凄惨的疯牛尸体上，随即，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带着无与伦比的敬畏与恐惧，聚焦在刚刚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高长生身上。
是他！是村长！
他用手指点了那疯魔的畜生一下！
那畜生就……就倒下了！
刚才那两道快如闪电、神乎其神的翠绿光影……是神仙娘娘出手了？还是……村长他……
恐惧、敬畏、茫然、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在每一个村民眼中交织翻滚。他们看着高长生，看着他那条软垂的手臂，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虽然狼狈却依旧挺首的脊梁，仿佛在看一尊浴血而生的神祇！
高长生剧烈地喘息着，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他顾不上村民的目光，也顾不上那条手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疯牛尸体头颅上那个焦黑的坑洞，以及那不断涌出的、散发着强烈污秽气息的黑血。
【污染源（兽类）己清除！】
【轻微内腑震荡！右臂尺骨骨裂！】
【先天道体本源气息消耗：15%！需静养恢复！】
【建木灵种生机反馈：微弱，加速伤势愈合中……】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陈述着代价。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几条萎靡的金丝脉络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在暗处死死盯住！
这感觉并非来自死去的疯牛！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射向村中那间破败茅屋的方向！
茅屋内。
墙角那个被兽皮袋包裹的瓦罐，此刻正疯狂地嗡鸣、跳动！如同里面囚禁着一头暴怒的凶兽！兽皮袋表面，那些由高长生以“天工”之力结合灵种气息刻画的封禁灵纹，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黯淡！
嗤啦！
坚韧的兽皮袋，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撕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透过裂口，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那个粗陶瓦罐！瓦罐表面，那些由蘇珞白本源力量刻下的“灵藤护心”灵纹，此刻光芒大放，如同燃烧的翡翠！藤蔓状的纹路疯狂扭动、生长，死死缠绕、压制着罐体！
然而，瓦罐本身却在剧烈地膨胀、收缩！罐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股浓郁粘稠、如同实质的暗红污血，正从那些裂纹中不断渗出，散发出比疯牛身上强烈百倍、令人灵魂冻结的污秽与恶意！那暗红污血如同活物，疯狂地冲击、腐蚀着罐体表面的翠绿灵纹！
更让高长生头皮发麻的是——那瓦罐，那污血，仿佛拥有意识！它们的目标……赫然锁定了刚刚动用过先天道体本源、此刻虚弱且气息外露的高长生！
一股贪婪、饥渴、充满毁灭欲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针，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刺入高长生的识海！
《药王典》！
它感应到了！
它感应到了他体内那刚刚觉醒的、纯净的先天道体雏形！
它想要！
它要吞噬这万古难寻的炉鼎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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