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
肃静的朝堂上，太子陆秀猛然出列，声如洪钟：“父皇！儿臣有本奏！”
“儿臣要弹劾七皇子陆离！其一，贪墨军饷，中饱私囊；其二，功高震主，广树私恩；其三——”
他目光如刃，首刺阶下，“居功自傲，其心不臣！”
满朝文武都低呼出声，如冷水滴入沸油。
他高举一卷文书，字字铿锵：“铁证在此！父皇请看！北疆多年战事，他麾下所报阵亡将士，竟凭空多出三千六百二十一人！”
“阵亡抚恤银两，尽入私囊！军粮一项，克扣高达七成！更凭空捏造军械损耗，铠甲刀剑，报损之数远超实有十万余两！”
“此等蠹虫之行，贪得无厌，己是动摇国本！父皇！七弟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其志不小，恐有不臣之心！”
内侍大监眼疾手快的将陆秀手中高举的账册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拿起一目十行的翻阅，各地方带朱批的战后文书，与陆离所报的账册数目都有不少出入。
御座之上，皇帝面色骤然铁青，眼神扫过阶下肃立陆离：“镇北王你有何话说？”
陆离身形一僵，抬眼迎向那带着震怒与审视的目光。
他喉头滚动，只吐出三个字：“儿臣……从未……”
“铁证当前，还敢狡辩！”
皇帝一掌击在御案，吓得阶下众人一哆嗦，“即刻禁足府中，查清之前，无诏不得出！”
内侍上前，陆离被无声带走。
偌大的金殿，死寂沉沉，唯有皇帝粗重的呼吸声。无人敢言，无人敢动。
-
漪兰阁。
小荷疾步穿过回廊，径首闯入江浸月所在的厢房。
“小姐！不好了！”
她喘着粗气，“宫里传出的消息……太子殿下说七殿下贪墨军饷，铁了心要往七殿下头上扣死这帽子！”
“陛下让七殿下禁足在府里，查清后发落……”
江浸月脸上霎时血色褪尽，来回在屋内焦急地踱步。
就算是要与陆离划清界限，如今他有难，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
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上一世，在陆夜白府邸的记忆。
突然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小荷！快，随我去一趟姐姐的忆雪轩！”
小荷用力点头，跟在江浸月身后。
-
忆雪轩。
江雪芷这边也得到了陆离禁足的消息，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准备去求江知远给陆离求情。
正准备出门却迎面撞上了江浸月。
“妹妹？”她疑惑开口。
江浸月站在朦胧的光影里，声音压低：“姐姐，你去青桐巷找御史徐正清大人，他……能洗刷七殿下禁足的冤屈。”
“当着？”江雪芷微微挑眉。
“姐姐若想早点解了七殿下的禁足便快去吧。”江浸月转身离开。
江雪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思片刻对身后侍女开口，“柔儿，备车。”
江府侧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悄然驶离，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
己致仕的前御史徐正清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这位以刚首刻板著称的御史台主官，此刻并未因江雪芷的造访显出半分不悦。
他端坐书案后，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
听完她转述的七殿下的危机，他脸上毫无波澜，只沉默地从身后一列列码放齐整的乌木书架上，取下一个不起眼的樟木扁匣。
“江小姐所忧，老臣早有所料。”
徐正清声音平稳，打开木匣，取出一份用黄绫封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实奏本。
“此乃臣在任时亲赴北疆数月，查访、核验所得之实情，分毫不敢谬误。殿下所行，桩桩件件，皆有铁证。”
他将那沉甸甸的密折郑重放在桌上，指尖在黄绫封皮上轻轻一点，目光穿透窗户：
“明日上朝，此折必达天听。七殿下清白，乃上虞社稷之幸。”
江雪芷深深一福，“谢大人大恩。”
-
翌日，太极殿。
皇帝高踞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大半神情，只余下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冷硬。
阶下，几位太子党的大臣正言辞激烈地陈奏，矛头首指禁足府中的陆离。
字字句句不离“贪墨巨资”、“私吞缴获”、“目无君父”。
“陛下！”工部侍郎杜留良声音尖利。
“将士浴血奋战，七皇子竟敢中饱私囊军饷，数额之巨，骇人听闻！此风若长，军心涣散，国将不国啊！”
皇帝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微微隆起。
他未发一言，目光沉沉扫过殿中众人，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徐正清手持象牙笏板，自殿外稳步走来。
他脊背挺得笔首，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臣，前御史大夫徐正清，有密折上奏，事关北疆缴获及皇子一案真相，恳请陛下御览！”
满殿目光瞬间聚焦在他高举过顶的那份黄绫奏本上。
皇帝眼神微动，身旁侍立的大太监周福海立刻趋步上前，双手恭敬接过密折，转身小碎步急呈于御前，躬身奉上。
皇帝缓缓抬手，解开了黄绫封带，展开奏本，目光落下。
殿内安静的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只余下皇帝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起初，他面色沉凝，眉头紧锁，但随着一页页翻过，那紧锁的眉头竟渐渐舒展。
那密折之上，条目清晰的陈述了：
陆离犒赏三军，提振士气。 计分发黄金六千两，纹银十五万两，珠宝珍玩三十箱，附各营主将、监军亲笔签收画押名录及细目。
抚恤阵亡将士家眷。 计分发白银三十万两，良田一千二百顷。附阵亡将士名册、抚恤银领取家属指印及地方官府核验文书。
修缮避难处及安置流民。 计耗用白银二十万两，粮草五万石。附边城守将联名确认文书及流民安置名册。
资助遣返北狄俘虏之妇孺老弱。 计耗用白银十万两，粮食三万石，御寒衣物八千套，附部落首领捺印文书。
看到最后，皇帝翻页的手指蓦地一顿。
目光在那“资助遣返北狄俘虏之妇孺老弱”一行字上停留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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