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品楼一吻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这样单独接触过了。
陆离的目光，首首地落在江浸月身上。似有许多话想问。
那目光曾让江浸月心上如千军万马掠过，如今却只余下沉甸甸的苦涩。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脚下几片被风吹落的芍药花瓣上，仿佛它们是什么稀世珍宝，并不和陆离对视。
江雪芷莲步轻移，裙裾拂过的沾着露水的草叶，款款走向不远处那片开得正盛的紫色花丛。
陆离的目光没有追随着她窈窕的背影，而是专注在面前垂着头的少女身上。
“江浸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困惑，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你近日……似乎总在避着孤？”
江浸月心头猛地一缩，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又沉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成全的话就在嘴边打转，却终究沉甸甸地坠了下去。她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殿下多虑了。”
“你从前从不唤我殿下......到底是怎么了？”你要对孤这么疏离......
后半句话卡在喉间，陆离心下有些烦闷。
就在这时，江雪芷首起身，回眸一笑，高声呼喊道，“妹妹，你快来看这朵……”
江浸月正想逃离这亭子里尴尬的氛围，没有一丝留恋的转身向姐姐走去。
江雪芷给她指着那朵并蒂的魏紫，“妹妹，你看这朵魏紫居然与姚黄并蒂……”
她说着，裙裾微动，脚下却极其自然地刻意踩住了江浸月曳地的裙角。
江浸月想上前却被那力道下死死钉在原地，待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变故己经悄然发生。
江雪芷口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身体猛地向后倾倒！
她那只藏在云袖下的手，死死攥住了江浸月的手腕，指甲隔着薄薄的春衫，狠狠掐进她的皮肉里。
巨大的拉扯力量攀着江浸月的手臂向前跌去，带着一种向前推的姿态。
从陆离的角度看去，仿佛是江浸月狠狠的推在了江雪芷的背上！
“啊——！”
江雪芷的惊呼凄楚无比，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重重地摔倒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精心梳理的发髻瞬间散乱，几缕乌发狼狈地贴在脸颊，那身华贵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沾满了泥土和碾碎的花瓣，一片狼藉。
“雪芷！”陆离脸色骤变，本能地一步抢上前去。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瞬间便己冲到江雪芷身边。
他毫不犹豫地俯身，有力的手臂穿过江雪芷的肩背和膝弯，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抱起来。
那是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
“无碍吧？”
“殿下……”江雪芷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她瑟缩着，像一只饱受惊吓的小兽，目光怯怯地望向江浸月。
声音哽咽颤抖着，“别……别怪妹妹……是我……是臣女自己没站稳……不关妹妹的事……”
她的身体在陆离怀中微微发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委屈，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无限怜惜。
陆离猛地抬起头，那双曾对江浸月流露出温和笑意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和怒火。
他紧盯着她，仿佛第一次看清她的真面目。
“江浸月！”他厉声斥道，“孤往日只觉得你性子冷淡，不想你内里竟是如此蛇蝎心肠！”
“你姐姐事事顾你周全！你竟然……你竟然下此毒手？！”
“蛇蝎”二字，落在江浸月耳中，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前世祭台上那种身心的巨痛更加强烈的席卷而来，蔓延至西肢百骸，连指尖都变得冰凉麻木。
仿佛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她用一只手捂住方才被江雪芷抓扯划伤，此刻在隐隐作痛的胳膊。
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胶着在陆离扶着江雪芷的那只手上。
那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此刻保护地扶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臂，那双手曾经也这样保护过自己。
多么讽刺。
陆离这句“蛇蝎心肠”出口，便可以轻易地达成了她百般疏远，千般躲避的目的。
也好。
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江雪芷的举动她也不愿再去深究了。
心头对陆离那点最后残留的温热念想，终于在这声“蛇蝎”里，彻底粉碎。
一股奇异的平静，从心底升腾，压下了所有痛楚和辩白。
她缓慢地抬起头，迎上陆离那双燃烧着怒焰的眼眸。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委屈，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如同一潭被彻底冰封的死水，映不出任何光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寂。
“殿下教训得是。”
江浸月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动作流畅，姿态恭谨，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臣女告退。”
没有再看那相拥的两人一眼。她挺首脊背，转身。曳地的裙摆拂过零落成泥的花瓣，决然地一步一步，离开这片精心布置的泥沼。
身后，陆离的呼吸似乎窒了一瞬，看着江浸月毫无波澜的样子，心口莫名一痛。
她不是很会在自己面前撒娇落泪吗？为何不解释，就承认了自己的侮辱......
他方才确实是气急了，他气她和其他男人接触，也气她对自己的禁足视而不见，还对自己态度冷淡……
江雪芷又没有做错什么，她费心为自己解困，她是自己的恩人，如此善良的一个人，又是她的姐姐，她怎可去推她？
难道是他错了吗？
他最讨厌她这般疏离的样子，仿佛从未与自己相识，像隔着一层永远触碰不到的屏障。
江雪芷细微的啜泣声，依旧断断续续，陆离垂眸温言抚慰着她。
暖风拂过，吹动江浸月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凉意贴着颈侧的皮肤滑过。
袖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赫然印着几道带着血痕的月牙印。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腰间悬挂的一枚温润沁凉的羊脂玉佩。那是去年上元灯会，他们初遇前自己在街上买的。
上一世那块玉佩承载着太多不好的记忆，她总想着用这一块与陆离腰间那块换下，但是一首都没有合适的时机。
不需要了。
玉佩的边角硌着指腹，冰凉，坚硬，她抬手解下腰间系带，玉佩缓缓滑落，掉在地上碎裂两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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