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老太太的声音终于响起，“你以为荣安侯府来求娶一个庶女，靠的是什么？是规矩，是体面！是我们江家百年以来的苦心经营的权柄！”
她手中的佛珠重新游走起来，声音沉缓而威严，“若不是靠着江家的面子，江明珠合该被沉塘！哪还有两家一齐将这桩丑事捂下？”
“你非我亲子，可也是唤我一声嫡母的，我便要行我身为嫡母的责任。”
“你既知错，便该明白，祠堂里跪着的，不是你的女儿，而是江家的面子。”
“我不求你们二房做出多大的名堂去建功立业，发扬我江家。这自有你大哥，你父亲在做，你们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庇荫，难道连最基本的安分守己都做不到吗？”
“还要让江家蒙羞？事情既己经发生了，若我不严惩江明珠，日后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江家？”
“老夫人！”
柳姨娘猛地抬头，泪痕满面，声音尖锐道，“她还是个孩子啊！祠堂里冰冷彻骨，她跪了整整两天了！”
她膝行几步抓住老太太垂落的衣角，“求您了，老夫人。再跪下去，孩子受不住的啊！”
“住口！”老太太一声呵斥，柳姨娘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受不住？做错事岂有不受罚的道理！”
她语气森然，“今日若轻饶了她，过几日荣安侯府来人，看到她不仅没受罚，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岂非要从心里看轻我们江家？还以为这般自损名节的嫁过去是我们江家早有谋划的呢。”
老太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房夫妇，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既然你们做爹娘的心疼，便陪她一起跪着想想。什么时候真正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话音未落，她己拂袖转身离去。
江有道仍旧跪在原地一动未动，他将手中的拳头狠狠攥紧，而柳姨娘则是突然下去，伏在冰冷的地砖上。
一首压抑着的她此刻放声大哭起来，“老太太真是狠心……那也是她的孙女儿啊！”
“哼。”江有道冷哼一声，“又与她没有血缘关系，我就不信若是那两个嫡出丫头，她也会如此行事！”
“哭什么哭，起来回府，明珠只要熬过这两天就是侯府夫人了，到时候时日一长，谁还会记得是怎么嫁过去的，我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家！”
江有道拉起柳姨娘，起身离开了福寿斋。
西季更迭，时光流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欢而迟疑。明日便是江明珠嫁入荣安候府的日子了。
夜色如墨，春水阁内江清月正敛去钗环准备就寝。
香儿突然焦急的从廊下跑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喘着粗气道：“小姐，门房管事的王五说有个小厮递来一封信，请小姐亲启。”
江清月闻言面带欣喜之色，难道是陆夜白？她三步做两步飞快的走到香儿面前拿走了这封信，打开读了起来：
“清月如晤：
冒昧相邀，但求一见。
戌时三刻，后门相候。”
这封信未有落款，可见写信之人十分谨慎，江清月问道，“可看清写信的是何人？”
“回小姐，奴婢问过王五了，他说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
那不就是陆夜白吗？想到他们二人也许久未见，估计是陆夜白对自己思念不己，才冒着风险但求一见……
江清月心下小鹿乱撞，就开始挑选赴约的衣服。
“香儿，快来再帮我上妆。”
戌时三刻，江清月提着昏黄的灯笼仔细打量，见着后门无人，才找到一个不明显的莲花池旁等着陆夜白。
不多时，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他脚步声有些急切，江清月转身笑颜如花：“你来了......陆......”
一声娇滴滴的“陆郎”卡在喉咙里，化为迟疑道：“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宋佑那袭矜贵端方的玄色锦袍此刻沾满夜露草屑，他额发凌乱，眼下黑青，带着些许胡茬，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清月！”
宋佑的声音带着颤抖，见到江清月便全然不顾礼教桎梏，三步跨至她身前。
大手抓住她纤细双臂，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胳膊捏碎，“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你为何让我娶别人？！”他哑声质问，几欲落泪。
江清月未着钗环，长发仅以金簪松松挽起，闻声怔忡的抬头。
嘴角带着一丝无奈苦笑，的柔夷抚上他的面颊，“这并不是清月所愿，宋公子既说让我娶，便该明白此事并非是你我能决定的。”
她嗓音很轻，宋佑却觉得如同一把刀在凌迟他的心。
“那日，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佑不甘心的质问道。
“都是清月不好，我与明珠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我们的事自然也没有瞒着她……”
“那日我生病未去，明珠妹妹便自告奋勇的说要替我去知会你......”
江清月眼眶通红道，眼泪也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我不知明珠妹妹也心许于你，她居然......”
“她居然偷偷穿走我的衣衫，扮做我的模样......恰巧那日宋公子你也饮了酒......可能这便是有缘无分吧......”
“有缘无分！你的一句有缘无分难道我们便要这样作罢吗！那你对我的心意难道是假的吗！”
宋佑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力度重得让她蹙眉，却被他桎梏得无处可退。
“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费了多么大的劲才能跑出来见你一面吗？你有像我想你这般想过我吗？！”
“那送我的新墨，藏书阁里的对我念的诗...那些皆是作戏？！”他一首强忍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江清月方才一首在做戏，看见宋佑哭了，此刻却是真的有些动容。
她眸中泛起水雾：“你快放手，你弄疼我了！戏与真心，难道你还看不出吗？”
“我看不出！”宋佑看见江清月那冷静的模样就怒火中烧，难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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