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无比的五指印，迅速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一缕细细的血丝。
她狼狈地用手撑住地，才没彻底摔倒，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老爷息怒！奴婢……奴婢该死……”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杂着呜咽。
江有道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狼藉，厉声呵斥：“眼瞎手残的贱婢！还不赶紧收拾干净！跪着捡！一片碎片都不许落下！要是划伤了小姐的脚，仔细你的皮！”
江清月身体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
她慢慢抬起头，乱发间露出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明珠鞋面上那几点碍眼的汤渍，还有地上那片碎瓷和黏腻的汤汁。
那眼神里，有屈辱、怨毒、还有一丝被彻底打碎尊严的绝望。
是啊......她己经不再是江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女了。
自己要忍耐，等到了陆夜白身边，这些人……她定要亲手杀了折辱她的人。
她死死咬着下唇，血丝渗得更快了些。
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缓慢地一点点挪到那片狼藉跟前。
她跪了下来。膝盖骨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她伸出那只被桌角撞得生疼的手臂，颤抖着，伸向离江明珠绣鞋最近的一块较大的碎瓷片。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那片碎瓷时——
一只纤巧的缀着明珠的绣鞋，毫无征兆地抬起，又轻轻地落下。
不偏不倚，恰好踩在了江清月正要去捡拾碎瓷片的那几根手指上！
“呃啊——！”
一声短促的的惨哼猛地从江清月喉咙里挤了出来！
她整个人猛地向下一塌，额头几乎要磕到冰冷的地砖，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被踩住的手指瞬间剧痛钻心，指骨像是要被生生碾碎。
江明珠垂下了眼帘，目光落在自己绣鞋下那只痛苦痉挛的手上。
她的脚用力往下碾着。
“姐姐，”江明珠开口了，声音不高，像在闲话家常，“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江清月痛得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咽。
江明珠俯视着她，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即使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也会失去，明白吗？”
“给我好好的捡干净！”
江清月的眼泪混着嘴角的血丝，大颗大颗砸在冰冷肮脏的青砖地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如果这是她的命，那她绝不认。
身体却不再试图反抗那踩在手上的重量，反而顺从地塌得更低，额头几乎抵着地面。
那只没被踩住的手，哆嗦着，伸向旁边另一块溅开的碎瓷片。
她指尖沾满了油腻的汤汁和地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捏住那锋利的边缘，拖着那只被踩住的手，一点一点往回挪，将那片碎瓷放在自己身前的地上。
她动作缓慢，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被踩压的手指，带来钻心的痛楚，让她控制不住地抽气发抖。
卑微地匍匐在江明珠脚下，眼泪无声地流，江清月死死地咬紧嘴唇，今日的耻辱她一定要江明珠千百倍的还回来。
江明珠的绣鞋依旧稳稳地踏着那只手，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更舒服些。
目光平静地掠过江清月佝偻颤抖的背脊，最终落回自己面前桌上精致的菜肴。
好姐姐，你可真像一条狗般下贱。
江有道端坐回原位，端起手边的酒杯，啜饮了一口，眉头舒展，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
他看着江清月缓慢卑微的动作，脸上浮起一丝满意。
他转向江明珠，语气满是温和：“明珠，菜都要凉了。让这没眼色的东西慢慢捡，你赶紧先用膳。别为了个不知好歹的贱婢，饿坏了身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清月匍匐的身影，声音陡然又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春月！捡干净了，立刻滚去厨房，重新给小姐炖一盅上好的血燕来！炖不好，仔细你的皮！”
“春月”这个名字像针一样刺进江清月的耳朵里。
她捡拾碎片的手猛地一僵，随即抖得更厉害了。
那曾经属于江家嫡女的名字江清月，早己被这屈辱的代号彻底埋葬在污泥里。
江明珠终于轻轻抬起了脚。
那只被踩压得指节泛白的手骤然失去了禁锢的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
江清月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下去，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甚至不敢去碰那只痛到麻木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撑着地，急促地喘息着，额发被冷汗和泪水彻底浸湿，紧贴着脸颊。
她加快了动作，几乎是爬着，将最后几块细小的碎片拢到身前，用衣角胡乱擦了擦地上最黏腻的一片汤渍。
然后，她挣扎着，用膝盖和那只完好的手撑地，艰难地摇晃地想要站起来。
“滚出去！”江有道的呵斥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江清月的身体又是一颤。死死低着头，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擦汗还是擦泪。
她脚步踉跄，退出了这片烛火通明酒肉飘香的厅堂。
厅内，酒菜的香气重新浓郁起来。
江明珠拿起瓷碗，喝了一口汤，动作优雅从容。
“父亲，”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今日这汤火候正好，真是鲜美。”
“天色不早了，女儿也要回侯府了。”
江有道亲自扶着江明珠，送她上了轿子。
轿帘落下，隔绝了江有道的脸和之前生活在这里十几年的记忆。
江明珠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时间如同巨大而精密的沙漏，无声运行，吞没一切声响与悲喜。
几个月前她被轿辇抬去侯府的悲凉心境倒是与现在截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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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候府书房门虚掩着，一缕沉水香的淡薄气息逸散出来。
江明珠抬手，在雕花木门上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
宋佑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
窗外天光收敛，案头只点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将他专注的侧影勾勒在身后满墙的书册上。
他微微倾身，狼毫细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极轻缓，仿佛怕惊扰了画中人。
他笔下勾勒的是一抹熟悉的明艳的侧影，画中女子一袭红衣，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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