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卢卡恩一行人在阿努阿兰德的最后一天。
短短三天，卢卡恩感觉自己把这片精灵之地能享受的东西，都体验了个遍。
“不过嘛，与其说是享受遍了，不如说能玩的东西实在太少。”
他呷了一口所谓的“露水果汁”，忍不住小声吐槽。
凯瑟琳和夏昀在一旁尴尬地笑了笑，显然深有同感。
这里的景色确实美得如同画卷，可精灵们似乎为了守护这份天然之美，刻意减少了人为的设施。
说白了，就是有点无聊。
除了在树枝间荡荡秋千，几乎找不到别的乐子。
‘这对精灵来说，不算是个严重的问题吗？’
卢卡恩暗自思忖。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反而能更专注于训练。
这几天，夏昀的东方剑术初窥门径，精灵剑术也已搭起了框架。
卢卡恩听说，她正试着将两者融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技。
‘两种剑术路数相近，融合的效果应该不差。’
虽然近来手头拮据，她握着针线的时间比握剑还多，但卢卡恩清楚，这姑娘的剑术天赋，好得惊人。
“卢卡恩，尝尝这个？”
艾莉丝笑着递来一杯饮料，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小的挑战。
卢卡恩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这味道……是松针磨的汁？”
“呃……真准。”艾莉丝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你就给我喝这种玩意儿？”卢卡恩挑了挑眉。
“我、我觉得挺好喝的呀？”
艾莉丝不服气地小声嘀咕，自己也嘬了一口，满脸都是“明明很好喝”的困惑。
这三天，他和艾莉丝的关系进展神速。
卢卡恩摸透了她的性子和喜好，很轻易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或许是他头一回如此认真地经营一段关系，而这段时光，也比想象中更让人心安。
只是……
凯瑟琳这几天的状态却很不对劲。
她时常会呆呆地望着某个地方，神情茫然。
想当初，在学院送别艾莉丝时，她还曾出言嘲讽。
可如今，自己这般明目张胆地对艾莉丝示好，她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算是好事吧……’卢卡恩心想。
可这份反常，反而让他隐隐感到不安，甚至有些心悸。
偶尔的反常还能理解，但她始终笼罩在这种古怪的氛围里，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之后得找机会和她聊聊。’
***
精灵女王望着前来寻她的艾莉丝，唇边泛起一抹浅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艾莉丝如此兴奋地谈论一个男人。
“真的很神奇，对吧？卢卡恩他……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一样，总是那么细心。”艾莉丝的语气里满是雀跃。
“是吗？”女王轻声应道。
“是啊，他知道我喜欢什么，言行举止也恰到好处。要是我们精灵族里也有这样的男人就好了。”艾莉丝感叹道。
精灵女王吹了吹杯中的热茶，状似不经意地问：“如果他向你告白，说想与你交往，你会如何？”
“啊？”
艾莉丝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这个念头从未在她脑海中出现过。
她愣在原地，目光慌乱地四处游移，脸颊“唰”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啊……那、那怎么行！我可是守护者！怎么能因为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就……就交往呢！”
“相识时间的长短，就能决定感情的深浅吗？”女王反问道，“那一百年前就向你示爱的波尔凯姆，他的心意岂不重如山岳？”
“……那、那不一样。”
艾莉丝被一句话堵了回来，哑口无言。
女王仿佛在安抚她，用慈祥的口吻对这位精灵族最强的战士说道：“如你所言，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有着不像人类的坚定信念，身上似乎也藏着秘密，还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
“而且？”艾莉丝好奇地追问。
“而且，他也喜欢你。”
“啊？！”
这一次的惊吓远胜刚才，艾莉丝顿时手足无措，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胡乱地挥舞着。
精灵女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继续说道：“认真考虑一下吧。人类的寿命固然短暂，无法像我们一样长久地分享爱意，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爱才更加炽热。”
女王的话语悠远而深邃，仿佛藏着她自己的过往。
艾莉丝张着嘴，呆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房间。
夜色渐深，星光透过世界树巨大的枝叶缝隙洒落，像一层清冷的薄纱。
这片静谧，奇迹般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
‘卢卡恩……喜欢我？’
这几天的相处，她也觉得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活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她很清楚，能和自己如此合拍的人，有多么难得。
恋爱。
这个本以为与自己绝缘的词，猛地撞进心房，让她的心跳再次失控。
一种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让她坐立不安。
兴奋与期待，混杂着卢卡恩明日即将离去的失落，在她心中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情绪。
就在艾莉丝百感交集之际，那个掀起她内心波澜的“罪魁祸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卢卡恩？”艾莉丝有些惊讶。
“艾莉丝。”卢卡恩应道。
天色虽还不算太晚，但艾莉丝仍好奇他为何会在这时找来。
而下一秒，卢卡恩开口说出的话，更是让她难以置信。
‘啊，女王说的是真的。’
艾莉丝瞬间明白了。
***
“呼……”
卢卡恩感到脸颊发烫，心脏不争气地狂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他这具身体才十八岁，可灵魂好歹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竟然会为了区区一句告白，紧张成这副德性。
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
卢卡恩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向人表白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理解当初那些向他表白的女孩，比如凯瑟琳，比如梅娅，她们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总之，他向艾莉丝告白了。
明天就要离开，他问过夏昀，夏昀说气氛不错，可以试试。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与其把话憋在心里，不如干脆挑明。
“请、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艾莉丝说完这句话，就匆匆跑开了。
卢卡恩明天一早就要走，想来她到时会给他答复。
‘这岂不是有戏？要是不喜欢，她应该会直接拒绝才对！’
他期盼着明天快点到来，兴奋地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就这样心跳加速地熬到深夜，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卢卡恩以为是艾莉丝，霍地一下从床上弹起，冲过去拉开了门。
“凯瑟琳？”
门外站着的，是凯瑟琳。
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神情说不出的诡异。
“卢卡恩，能聊聊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卢卡恩还以为她知道了自己告白的事，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
她的神情里，没有令人胆寒的嫉妒，反而更像是一种……恐惧？
察觉到这一点，卢卡恩默默点头，抓起外套跟她走了出去。
凯瑟琳说想走走，两人便朝着湖边行去。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似乎在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真冷啊。’卢卡恩心想。
林间的凌晨寒气刺骨。
卢卡恩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披在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凯瑟琳肩上。
她身体微微一颤，轻声道了声谢，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外套。
‘她到底怎么了？’
卢卡恩从未见过她如此恐惧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慌，只能沉默地陪她走到湖边。
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
他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凯瑟琳遥望着平静的湖水，松开了紧抓着他外套的手，忽然开始解睡衣的纽扣。
外套无声滑落。
月光下，黑发的美丽少女，解开了自己的睡衣。
“你、你在做什么？！”
卢卡恩大惊失色，伸手就要阻止。
但她只是缓缓拉开衣襟，露出了心口处的肌肤。
那若隐若现的并非重点。
一道漆黑的印记，赫然烙印在她的心口。
那印记仿佛活物，散发着不祥而凶戾的气息。
“圣痕？”
卢卡恩瞳孔骤然一缩。
凯瑟琳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望着他，声音颤抖地哀求：“救救我。”
卢卡恩一时语塞。
但他心中无比清楚一件事。
这个印记，绝对和毁灭世界的元凶脱不了干系。
“上次庆典，魔物出现之后……这个印记就出现了。从那以后，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感觉自己……好像不再是我了。”
凯瑟琳的声音抖得厉害。
“卢卡恩，我……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泪水决堤般地从她脸颊滑落。
卢卡恩知道，此刻若是放着她不管，她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他伸出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揽入怀中。
“没事的。”他轻声安抚，“你就是你，凯瑟琳。你哪里都不会去，我会让你好好的。”
“卢卡恩，”凯瑟琳在他怀中哽咽着追问，“你之前躲着我，就是因为这个，对不对？你知道我身上会发生什么，对不对？所以才那样的，对不对？”
“……是。”
面对她哀求的目光，卢卡恩无法撒谎。
“你知道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事吗？卢卡恩，求求你，告诉我。”
看着怀中痛哭的女孩，卢卡恩犹豫了。
能告诉她真相吗？
告诉她，在未来，她会毁灭整个人类，还会亲手杀死自己。
现在把这些告诉她，她承受得住吗？
不，不可能。
她绝对承受不住。
于是，卢卡恩选择了一种夹杂着谎言的真相。
“就像安德丽娜能预见命运一样，某一天，我也看见了未来。我知道了……你会失控，会成为一场灾难。”
凯瑟琳的身体猛地一僵。
卢卡恩继续说道：“具体的内容，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凯瑟琳，我可以向你保证。”
他慢慢松开手臂，与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对视。
“我会保护你。所以，别怕。我会阻止那场灾难的发生，绝不会让你变成那样。”
“卢卡恩……”
自己的话，能安慰到她吗？
对于此刻最是不安的她，自己能成为让她安心的支柱吗？
卢卡恩心中没底，但凯瑟琳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流着泪，却硬生生挤出一个与泪水格格不入的微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
唔……
和辗转难眠的卢卡恩一样，艾莉丝也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这是第一次被告白吗？
当然不是。
作为精灵中容貌与品性都数一数二的存在，向她告白的人数不胜数，其中甚至还有其他种族。
那什么是第一次呢？
是第一次，被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告白。
心跳不止，无法入睡的夜晚。
最终，艾莉丝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灯，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她想去卢卡恩的房间。
虽然约好了明早答复，但她现在就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艾莉丝来到卢卡恩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已、已经这么晚了，他睡了吗？’她心里想着。时间确实不早了。
艾莉丝有些失落地准备转身，却下意识地转了转门把手。
门竟然开了，没有上锁。
‘他睡觉不锁门的啊。’
发现他这一面，艾莉丝不禁莞尔，随即悄悄探头朝房间里看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去哪儿了？”
艾莉丝立刻转身出来，湛蓝的瞳孔中泛起月神阿尔忒弥斯的微光。
她担心卢卡恩出了什么事，用能力搜寻他的踪迹，最终在湖边找到了他。
他和凯瑟琳在一起。
“……？”
这是什么情况？
艾莉丝连忙加快脚步，朝两人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她精灵的尖耳捕捉到了卢卡恩的声音。
“啊……”
艾莉丝瞬间明白，自己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但她没有后退。
她只是站在阴影里，强忍着心口针扎似的刺痛，默默地看着湖边相拥的两个人。
最终，她只能无力地垂下头。
她曾听族人说过：初恋，总是苦涩的。
那时她还天真地想，不就是心里难受点吗，能有多大不了？
原来……真的比想象中，要痛得多。
她再也看不下去，缓缓转过身。
她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份翻江倒海的情绪，只能像寻求答案一样，抬头望向夜空中的世界树。
世界树沉默不语。
最终，艾莉丝紧紧抿着唇，迈开脚步，走过自己的家，向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看到了未来吗……”
她细细品味着卢卡恩的那句话，轻声呢喃。
那么，他对我了如指掌，知道我所有的喜好，也是因为从未来得知的吗？
“如果是这样……”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卢卡恩……
在你看见的那个未来里，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有过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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