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通过安德丽娜的戒指踏入魔域森林，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卢卡恩只记得安德丽娜提过，传送标记不能随意设置。而斗犬的人也确实扬言，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魔域森林。
他当时只是凭着一丝直觉，猜测传送门会直接开在这里。
没想到，他赌赢了，而且是头奖。
据大魔女所说，她一察觉到传送的波动，便问明了大致方向，火速赶来。
“那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先宰了他！别让他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
几个从未见识过卢卡恩实力的斗犬成员，怒吼着向他冲来。
虎兰急忙伸手，想要喝止，但一切都太迟了。
“是巨型傀儡和夜叉野猪的特征么？”
这两人身上，带着魔域森林里常见魔物的特征，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可在卢卡恩眼中，这和拿着标准答案去考试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剑光一闪，利刃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们的脖颈。
“……！”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林间。
眼睁睁看着两名同伴在一瞬间毙命，斗犬的众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要知道，最先冲锋的，往往是对自己实力最自信的家伙。
可这两个人，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做出，就这么死了。
卢卡恩甩掉剑锋上的血珠，迈步向他们走去。
“快跑！散开跑！”
首领嘶声力竭地大吼。
虎兰当机立断，一把背起首领，转身就逃。
但其他成员还陷在巨大的惊恐中，慢了半拍。
“这种时候，可不能分心啊。”
卢卡恩的声音，宛如死神的低语。
又一名队员应声倒下。
那是个双腿呈现出魔物特征的女人，她逃跑的姿态让卢卡恩觉得碍眼。
他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一剑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她的脊背。
直到这时，斗犬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开始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
卢卡恩深吸一口气。
魔域森林特有的、那股浑浊阴冷的空气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
有人说，无论在这里待多久，都无法习惯这种诡异的气息。
但对卢卡恩而言，这里比世上任何地方都更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
尤其是在这片森林里。
在这片被誉为“活地狱”、大陆上最臭名昭著的魔域森林里，没有任何猎物能从他的掌心逃脱。
***
“首领……”
虎兰紧咬着嘴唇，破碎的哭腔里带着颤抖，呼唤着背上的男人。
可无论她怎么呼唤，男人都无法回应只言片语。
身后，队员们临死前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那声音隔着固定的时间，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影，一下，又一下，像是死神敲响的鼓点。
卢卡恩就像在推倒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冷酷地收割着首领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部下。
“就算是在魔域森林……他竟然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首领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但选择逃跑，本该是理所当然的正确判断。
因为这里是魔域森林——一个完全无视个体武力、如同活体迷宫般的地方。
他自认为，哪怕只是在森林入口，自己也远比卢卡恩更熟悉这里的环境。
所以他断定，逃跑会更容易。
但是……他错了。
错得离谱。
那个少年，不知为何，在这魔域森林之中，反而如鱼得水，行动自如。
他们，仿佛成了一群被顶尖猎人盯上的猎物。
而卢卡恩，就是在这片活地狱中纵横驰骋的死神。
想到这里，首领苦笑着，请求虎兰将自己放下来。
“虎兰，你一个人逃吧。”
“首领？”
“就算没了‘斗犬’，你也总有地方可去。去那里吧。”
“可、可是首领！”虎兰的声音带着哀求。
首领的语气却异常坚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是纯粹出于爱慕才追随着自己。
而他也巧妙地利用了这份爱意，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实话，我从没爱过你。”
“……！”
“我啊，就是在那样一个地方出生的。”首领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即便如此，虎兰依旧不愿离去。
首领见状，只好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魔力，猛地将她推开。
以虎兰的身手，只要自己能争取到片刻，她就一定能逃掉。
首领收敛起全身魔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时，他看到一个少女从不远处的树后摔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走来。
“呃、呃呃……”
是潜入伊埃斯学院的赫蕾。
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她的挚友凯瑟琳就是“最初的终焉”，事情又会变成怎样呢？
这样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
赫蕾看到了首领，伸出手，似乎在寻求帮助。
但她背上那柄深深刺入的利剑，让她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泪水夺眶而出。
与的眼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瞳孔中正迅速黯淡下去的光。
“四十二个。”
这次通过传送阵过来的，一共四十四人。
也就是说，除了首领和侥幸逃脱的虎兰，其余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全身被鲜血浸透的卢卡恩·麦克莱恩，正用一种冷漠到极致的眼神注视着首领。
那是他在学院中从未展露过的、残酷无情的一面，让首领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揪紧。
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又有谁能不感到颤栗呢？
“跑了一个。”卢卡恩淡淡地开口。
“呵。”
首领心中巨震。虎兰是否成功逃脱他尚不确定，卢卡恩这个剑士，究竟是怎么感知到的？
“不过，最重要的你还在这里，所以无所谓。”卢卡恩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不会求饶的。”首领咬牙道。
“就算你求饶，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面对卢卡恩斩钉截铁的回答，首领体内的魔力开始剧烈翻涌。
他注意到卢卡恩似乎并未使用魔力，便判断对方可能不擅长此道。
他正想抓住这一点寻找胜算，可就在这时，他体内的魔力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狂暴、消散。
“这、这是……”
这绝不是一个人能造成的强大压制力。
似乎也不是眼前这个少年所为。
仿佛有某种规则，禁止一丝一毫的魔力存在于此，周遭所有的魔力都在迅速瓦解。
首领只能露出一抹苦笑。
“该死的魔女们。”
正如“魔女”之名，她们骑乘着各自的魔杖，接二连三地从天而降，呈圆形将首领包围了起来。
而在卢卡恩身后缓缓走出的，正是大魔女，以及曾将戒指交给他的安德丽娜。
“呵呵，来杀我了吗？你们这些卑微活着的虫子。”首领嘲讽道。
“黑森林的魔女们，处决这个侮辱我们的男人。”
大魔女一声令下，魔女们立刻开始凝聚魔力，准备释放魔法，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
“现在，如果你们谁敢用魔法，那就死定了。”
卢卡恩的声音在森林中清晰地回响。
魔女们瞬间都惊愕地瞪着他。
其中，一个不信邪的魔女，急不可耐地想要对首领施法。
“啊啊啊啊！”
下一秒，一根尖锐的树枝猛然从地底窜出，刺穿了她的手掌。剧痛让她惨叫出声，眼泪直流。
魔域森林中的某些树木，其硬度堪比钢铁，完全可以控利用。
“我说过了，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敢乱动，谁就得死。”卢卡恩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说道，“刚才只是警告，下一次，就是这里。”
受伤的魔女泪流不止。
因为卢卡恩的禁令，她连治疗魔法都不敢用，只能紧咬着嘴唇，瘫坐在地上，满眼惊惧地看着他。
卢卡恩转向首领。
“斗犬的首领，你确实对我说过，你看到了‘最初的终焉’所制造的景象。”
听到卢卡恩的话，首领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亲眼看到了。”
卢卡恩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看到的？
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重生者？
不，可能性很低。
‘他说的是“看到”。’
卢卡恩思忖着。
不像自己是“经历过”，对方用的是“看到”。他更像是“预见了未来”。
而据卢卡恩所知，能够预见未来的，只有一类人。
黑森林的魔女。
“你和这些魔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卢卡恩此话一出，周围的魔女们皆是一惊。
只有安德丽娜等少数年轻的魔女，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首领似乎对魔女们的反应非常满意，他桀桀地笑了起来，说出了惊人的真相。
“魔法材料17号。那是她们以前对我的称呼。”
“……”
“身为男人，却没能成为她们播种的工具，据说是因为同族血脉结合，生下畸形儿的概率很高。”
安德丽娜曾告诉过卢卡恩，魔女村庄维持繁衍的方式。
每隔半个世纪，她们会从外界带来一个男人，以此延续血脉。
那么，用完的男人去了哪里？
还有，如果生下的孩子是男孩，又会如何处理？
所有的答案，似乎都指向了眼前这个男人。
“听说，我是大魔女的儿子。这个该死的女人，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生孩子。”
“……”
大魔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男人，眼神深不见底。
“男人无法使用你们的魔法，所以你们就放松了警惕，对吧？该死的家伙们。可我偏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畸形儿。身为男人，我却能使用你们的魔法。”
首领嗤笑着，毫不留情地嘲讽着眼前的魔女们。
“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从我逃出那个地狱的夜晚开始，就在离开森林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未来！就是你们魔女特有的，所谓的预知能力！”
这一次，连那些年长的魔女们也无法保持镇定，脸上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那气氛，仿佛在诉说着一种荒谬：只有极少数血统纯正的魔女才能拥有的预知能力，竟然出现在了她们曾经饲养的“牲畜”身上。
“世界会毁灭！十年后，无数的死亡将会笼罩这片大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男人如同泣血一般，嘶吼出压抑已久的情绪。
“我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从那些疯女人手里逃了出来！可等着我的，竟然只剩下短短的十年！”
因此，他挣扎着，拼命地挣扎着。
为了活下去，他用尽了一切卑劣的手段。
而这一切的结局，就是现在。
男人缓缓扫视了一眼自己因为穿越森林而变得脏污不堪的双手，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魔女们，最终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那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最终，我也变成了和她们一样的人啊。”
首领，不。
应该称他为，魔法材料17号。
他的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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