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响，根须，死寂
冰冷粘稠的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骸骨腔室的每一寸空间。暗红光束风暴肆虐后的余烬缓缓沉降，留下焦黑的刻痕、融化的骨渣和弥漫不散的湮灭气息。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
骨血人形那流淌着骨血泥浆的“头颅”缓缓转动，冰冷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蜷缩在骸骨碎片中的沈卿曼，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难以察觉。心口处，那枚暗红如凝固污血的玉蝉碎片深深嵌入皮肉，周围蔓延开去的冰冷死寂纹路如同活物的根须，在血脉守护意志的顽强抵抗下，暂时陷入了僵持，却并未退却。眉心的蚀骨印记如同冰封的毒瘤，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她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己被那碎片深处的冰冷彻底冻结，只有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死死扣着那半片温润的白玉兰耳坠。
远处，小灰（或者说那团被混乱龙魂主导的暗青鳞片与能量聚合体）被掩埋在坍塌的骸骨之下，只有几片碎裂的鳞甲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赤金暗青火焰，证明着那狂暴的龙魂尚未彻底消散，但也陷入了深沉的沉寂与混乱。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波动，都伴随着骸骨堆细微的震颤和低沉的、痛苦的嘶鸣。
九姑娘倒在另一片血泊与骨屑之中，靛蓝色的劲装被暗红光束洞穿出无数焦黑的孔洞，露出的肌肤呈现出诡异的死灰色。她双目紧闭，气息奄奄，那口喷出的暗紫色血液在她身下凝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蚀骨香毒混合着玉蝉崩裂逸散的冰冷死寂之力，如同跗骨之蛆，在她体内疯狂肆虐，冻结生机，侵蚀神魂。
只有顾玉夜，依靠着九姑娘之前喂下的赤红药丸强行吊住的一口气，以及被拖到骸骨凹陷处的些许遮蔽，伤势虽重，意识却奇迹般地保留着一丝清醒。他背靠着冰冷的骸骨壁，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蚀骨香毒的黑气在胸腹那道恐怖的伤口边缘疯狂蠕动，混乱的龙威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如同两股失控的毒火在灼烧他的经脉。他死死咬着牙，血丝从齿缝渗出，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的孤狼，死死盯着平台中央那个最恐怖的存在。
骨血人形缓缓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它那流淌的泥浆“头颅”微微低垂，无数细小的漩涡在其中缓慢而粘稠地转动，传递出一种冰冷而执拗的意念。
“仪……式……未……竟……”
“熔……炉……犹……存……”
“容……器……当……用……”
冰冷的宣告在死寂的空间回荡，不带一丝情感，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容置疑的必然。
它缓缓抬起一只流淌着泥浆的“手”，掌心向上，对着平台中央那片被暗红光束风暴削平了大半、只剩下残破基座的骨粒平台。
嗡……
西根残破的黑色骨柱顶端，那几乎熄灭的幽绿磷火猛地跳动起来，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眼，重新燃烧起阴森的光芒。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怨煞死气，如同受到召唤的幽灵，开始从这片饱经摧残的渊薮空间深处，从那些碎裂的骸骨、干涸的血迹、甚至从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中，丝丝缕缕地被抽取出来，缓缓向着那残破的骨粒平台中央汇聚。
这股死气的汇聚速度很慢，远不如之前仪式启动时的声势浩大。骨血人形那泥浆“脸”上的漩涡旋转也显得滞涩了许多，显然刚才与龙魂的对抗和玉蝉的意外崩碎，对它自身也造成了不小的损耗。但它的意念却更加冰冷，更加专注，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
随着怨煞死气的汇聚，残破的骨粒平台中央，开始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由惨白骨粉和暗红血丝构成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符文虚影。这符文散发着与骨血人形同源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禁锢气息，其核心的指向，赫然是蜷缩在地、心口嵌着玉蝉碎片的沈卿曼！
它要强行继续仪式！利用这残存的“容器”和破碎的“熔炉之核”，完成最后的“熔炼”！
顾玉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挣扎着想动，想阻止，但双臂尽废，经脉被蚀骨毒和混乱龙威双重侵蚀，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着死亡与禁锢的符文虚影在怨煞死气的滋养下，一点点变得凝实，散发着越来越清晰的恶意！
就在这时——
“嗬……嗬……”
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极其微弱、却充满了痛苦挣扎的喘息声，从骸骨堆掩埋的小灰方向传来！
那堆掩埋着他的骸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覆盖其上的骨屑如同沸腾般簌簌落下！
“吼……不……呃啊……”
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野兽咆哮与人类痛苦呻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那丝原本微弱到几乎熄灭的赤金暗青火焰，如同被浇入了滚油，猛地剧烈燃烧起来！火焰不再是纯粹的龙魂凶煞，其中夹杂着更加混乱、更加狂暴、充满了无尽撕裂感的痛苦意志！
骸骨堆轰然炸开！
一个更加扭曲、更加恐怖的身影从中挣扎着站起！
小灰的身体，此刻己彻底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暗青色的鳞片覆盖了他超过三分之二的体表，如同厚重的甲胄，却在关节处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撕裂，渗出暗青色的粘稠血液。他的头颅被一层半透明的、如同角质般的暗青色物质覆盖，隐约还能看到属于人类的五官轮廓，却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那双眼睛，一只燃烧着纯粹的、属于螭吻龙魂的赤金火焰，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另一只，却残留着一丝属于“小灰”的、布满血丝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挣扎的人类瞳孔！这双截然不同的眼睛同时存在于一张脸上，形成了无比诡异恐怖的画面！
他背后的半虚龙影变得更加凝实，却布满了能量裂缝，形态也更加狰狞残缺，不断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咆哮。一股混乱到极致的凶煞龙威，混合着源自灵魂层面的巨大痛苦，如同失控的潮汐般从他身上疯狂扩散！
龙魂的反噬！或者说，“小灰”残存的人类意志与彻底暴走的螭吻龙魂，在他体内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这厮杀带来的痛苦，远超任何肉体的酷刑，足以让任何心智坚韧的存在瞬间崩溃！
“吼——放……开……我——！！！”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那只属于人类的瞳孔死死盯着平台中央的骨血人形，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丝对解脱的绝望渴望！他猛地抬起那只覆盖着厚重鳞片、指爪狰狞的右臂，赤金暗青的混乱能量疯狂凝聚！
但目标，却并非骨血人形！
而是……他自己那颗被半透明角质覆盖的头颅！
他要用这凝聚了毁灭力量的一爪，结束这无休止的痛苦！结束这具被龙魂和痛苦双重折磨的躯壳！
“小灰！不要！” 顾玉夜嘶声呐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然而，小灰那只属于龙魂的赤金眼眸中，毁灭的火焰瞬间压过了挣扎的痛苦！凝聚着毁灭力量的利爪，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抓向自己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蜷缩在地、如同死去般的沈卿曼，那死死扣着白玉兰耳坠的指尖，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心口处，那枚深嵌的暗红玉蝉碎片，仿佛受到了骨血人形强行汇聚怨煞死气、重启仪式力量的刺激，其上蔓延的冰冷死寂纹路猛地一颤！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动力，瞬间挣脱了血脉守护意志短暂的压制，如同无数贪婪的毒蛇，再次加速向着她的心脏、她的脖颈、她的头颅……疯狂蔓延！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更加深入骨髓、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冻结剥离的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刺入她沉沦的意识深渊！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在这绝对的冰冷与剧痛中，那半片被她的指尖和泪水浸润的白玉兰耳坠，其温润的象牙色光泽，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坚韧、异常纯净的暖流，并非来自寒玉石髓，而是源自她自身血脉最深处、被那耳坠彻底唤醒的守护意志，如同深埋地底、历经寒冬却始终未曾死亡的根须，极其顽强地，顺着她扣着耳坠的手指，逆流而上！
这股暖流太微弱了，微弱到在玉蝉碎片冰冷死寂的洪流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但它出现的瞬间，却精准地、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了心口那正在疯狂蔓延的暗红纹路！
不是对抗，而是……缠绕！如同最柔韧的藤蔓，缠绕上冰冷的毒蛇！
暗红纹路的蔓延速度，竟然被这微弱到极致的缠绕之力，硬生生地……阻滞了万分之一刹那！
就是这万分之一刹那！
沈卿曼那沉沦于冰渊深处的意识核心，仿佛被这源自血脉的、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暖意轻轻触碰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温暖的、带着白玉兰馨香的画面碎片，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瞬间点亮——
春日暖阳下，母亲温柔的笑脸，鬓边那枚完整的白玉兰耳坠，折射着柔和的光晕。
母亲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稚嫩的脸颊，指尖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曼儿，别怕……”
“娘……”
一声无声的呼唤，在她破碎的识海中轻轻响起。
心口处，那缠绕着暗红纹路的微弱暖流，仿佛得到了回应，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分出了一缕，如同最纤细的根须，极其缓慢地……扎向了那枚深嵌的、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暗红玉蝉碎片！
如同柔弱的根须，试图缠绕、探入一块冰冷的、充满毒性的顽石！
作者“伊普达琳酱”推荐阅读《夜莺衔咒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2L6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