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大军在怪物袭击洛川城的次日清晨，竟如潮水般退去了。
没有趁乱进攻，没有继续围城，甚至连一队斥候都没有留下。这种诡异的撤退让站在城墙上的景榆死死攥紧了拳头。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唐将军盯着远去的尘烟喃喃自语。
老榆树一夜之间失去了往日的生命力，纷扬的树叶落了一地。黄十九的尾巴垂得低低的，他伸手摸了摸干裂的树皮，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般的呢喃：“老师……”
小雪用爪子扒拉了下树干，金色的兽瞳里映着衰败的枝叶，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吧。”
团子缩在阴影里，黑雾般的身体比往常更加稀薄，像是随时会散掉。它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只是悄然飘向了城隍庙的方向，消失在了香火的烟气中。
景榆依旧每日来到树下，手中的刻刀不停。木像的轮廓己逐渐清晰，那是高木升的模样，眉眼温和，唇角带笑。他雕刻得很仔细，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人永远留住。
偶尔有路人驻足，他便低声讲述高木升的故事，讲他如何以一棵树的身份守护洛川。
渐渐地，枯死的榆树下竟也多了些祭拜的香火。
高木升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漂浮，像是一缕烟，又像是一捧碎散的沙。
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都随着大地的脉动而游走，却又无法真正聚拢。
他“看”到了老榆树的枯枝在风中颤抖，看到了黄十九和小雪沉默地站在树下，看到了景榆坐在树下日复一日地雕刻着木像，指尖被刻刀磨出了血。
他想说话，想告诉他们自己还在，可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无人听见。
秋季的洛川城，果然陷入了饥荒。
学院囤积的粮食早己布施一空，可朝廷的赈灾粮却迟迟未到。
朝堂上，有人弹劾景家“私囤粮食，图谋不轨”，景衡冷笑一声，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亲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交到景栋手中。
“父亲，我们还能撑多久？”景榆看着日渐空荡的粮仓，声音沙哑。
景衡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撑到该来的人来。”
第一场冬雪落下时，洛川城一片惆怅。
饥寒交迫的百姓蜷缩在屋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所有人都觉得，这大概就是终点了。
可就在这一夜，洛川城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富商、乞丐、士兵还是孩童，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枯死的老榆树中走出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他拄着拐杖，笑呵呵地站在榆树下，声音洪亮如钟：“我回来了。”
老榆树在呼吸间恢复了往日生机，那冒出的绿叶好似玉石泛着淡淡的荧光。
他端正身姿“诸位，本神乃洛川福德正神，如今己忝列洛川城土地神之位。”说罢他挥了挥拐杖，“承蒙大家惦念，感激不尽。此番特备薄礼，以馈洛川这片水土。”
说罢，梦境消散…
次日清晨，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街头，惊疑不定地谈论着这个诡异的梦。突然，有人指着远处的农田惊呼：“你们快看！麦子……麦子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被积雪覆盖的农田里，金黄的麦穗竟破雪而出，沉甸甸地垂着头，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神迹…这是神迹啊！一定是老榆树成神啦…”有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景榆一早醒来，顾不得用餐，他疯了一般冲向老榆树。
这株千年老树上，不再是单调的红绸，还有一树的新芽，一如梦中见到的那样…
景榆颤抖着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抹新绿，他忍不住抱住那粗壮的树干。
下一秒，一双熟悉的手臂从树干中伸出回抱住景榆。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和阔别重逢的慨叹：“我老榆树，又回来啦！”
景榆后退一步，用力地拉着那双手臂，将高木升整个从老榆树中拖拽出来。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与身形，他用尽全力抱紧眼前的人，眼泪不争气地滚入高木升的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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