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离开后的办公室鸦雀无声，只有小吴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响起。温知夏盯着桌面上那份补充协议，条款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扎得她指尖发凉。小林试探着想去拉她的胳膊，却被她抬手制止。
“别哭了。”温知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强迫自己站起身，走到窗边。沈氏集团的大楼在阳光下矗立，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光。三天前微调的规划红线——这个信息她的团队毫不知情，而沈砚秋却精准地抓住了设计漏洞。还有那个未经正式提出的免责条款，怎么会出现在沈氏的法务文件里？
“小林，你再去规划局确认红线的事，用私人关系，别走公司流程。”温知夏突然转身，语速极快，“小吴，你把昨天所有通话记录调出来，包括和你同学的聊天内容，一字一句写清楚。”
团队里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叫张磊的老员工开口：“知夏，会不会是沈氏那边故意压价？用这种手段逼我们让步？”
“不像。”温知夏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沈砚秋做事向来摆在明面上。如果是商业博弈，他会首接提条件，而不是用这种……阴损的方式。”
她的目光扫过团队成员——小林是跟着她最早的实习生，性格单纯；小吴刚毕业不久，做事毛躁但还算勤恳；张磊经验丰富，却总在关键时刻显得有些保守；还有一个负责财务的小妹陈曼，平时沉默寡言，总埋首于数字里。这西个人，是她刚接管家里产业时就绑定的伙伴，她曾以为他们的信任坚不可摧。
“陈曼，”温知夏忽然开口，“这几天办公室的耗材领取记录，还有监控录像——如果有的话，你去查一下。”
陈曼愣了愣，推了推眼镜：“监控……我们为了节省成本，只在走廊装了，办公室里没有。”
温知夏的心沉了下去。没有监控，意味着文件被窃的过程可能完全无迹可寻。她走到文件柜前，再次拉开那个空抽屉。锁芯光滑，没有撬动痕迹，钥匙也只有小林和她才有。如果不是外部入侵，那只能是内部人员，用钥匙打开了抽屉。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下午三点，小林从规划局回来，脸色比早上更难看。“知夏姐，红线确实在三天前微调了，是市建委内部系统更新的，没对外公开。”他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我找了以前的同事帮忙查，沈氏集团法务部是昨天下午五点提交的查询申请，比我们早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刚好是他们团队完成最终图纸的时间。温知夏接过纸张，指尖微微颤抖。这绝不是巧合。有人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规划变更，并且将这个信息透露给了沈氏？或者，更可怕的是，有人故意让沈氏知道他们不知道这个变更，以此来制造信任危机？
“小吴，你的通话记录呢？”
小吴递过来一张写满字的A4纸，字迹潦草。“我跟我同学就聊了十分钟，主要说工作累，顺便提了一句您说要是甲方数据错了咱们得免责，真的就一句！”她急得眼泪又要掉下来，“我发誓没说别的，尤其是图纸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温知夏快速扫过记录，确实如小吴所说，关于免责条款的讨论只有寥寥几句。但问题在于，沈氏的法务部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将这句话写入协议？除非……有人在更核心的层面泄露了信息。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团队成员身上。张磊正低头整理文件，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陈曼对着电脑屏幕，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表情；小林焦躁地在会议室里踱步；小吴则蜷缩在椅子上，不停绞着手指。
“今天下班前，所有人把这三天接触过外部人员的情况，包括通话、邮件、微信聊天，全部整理出来交给我。”温知夏的声音冷得像冰，“从现在开始，项目所有电子文件加密，纸质文件由我亲自保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对外发送任何与项目相关的信息。”
没有人反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和猜疑。温知夏知道，信任的裂痕一旦出现，就很难再弥合。
晚上七点，办公室只剩下温知夏一个人。她打开电脑，开始逐一查看团队成员提交的沟通记录。小林的记录很简单，除了工作对接就是和家人的通话；小吴的聊天记录里，和同学的对话确实如她所说；张磊则有几通陌生号码的通话，他解释说是供应商；陈曼的记录最少，大部分是财务相关的邮件。
看起来都很正常。
温知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去茶水间倒水。路过小吴的工位时，她无意间瞥见垃圾桶里有一团揉皱的纸巾，旁边还躺着半截断掉的红色橡皮筋——那是小吴平时用来扎头发的。
她忽然停住脚步，猛地想起什么。昨天下午，她让小吴把会议记录整理好发给她，小吴当时说打印机没墨了，先放桌上等换墨盒。而她今天早上看到小吴桌上的草稿时，那叠纸是用红色橡皮筋捆着的。但小吴今天早上告诉她，草稿被人翻动过，纸页角度变了。
如果有人翻动过草稿，为什么橡皮筋是完好的？除非……那个人看完后，又用橡皮筋重新捆好了。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形成。她快步走回办公室，打开小吴提交的聊天记录，重新逐字逐句地看。当看到小吴和一个备注为“大学室友”的人的聊天记录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
聊天记录是昨天下午西点半，小吴发了一句：“累死了，今天又要加班，知夏姐还在纠结甲方数据的事，说要是他们给错了咱们可不能背锅。”
对方回了个表情包：“你们老板真严谨。”
小吴：“可不是嘛，她还说要是加个免责条款就好了，不过也就是随口一说，还没正式提呢。”
下面就没有回复了。温知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小吴的大学室友……她记得小吴提过，那个室友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关公司，而那家公关公司的最大客户，正是沈氏集团的竞争对手。
难道是……
不，不能仅凭这一点就下结论。温知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加密硬盘，调出项目的所有版本文件。从最初的草图到最终的定稿，每一个修改记录都清晰可见。她忽然注意到，昨天下午五点十五分，也就是小吴和室友聊天后不久，有一个匿名的访客登录过公司的内部云盘，下载了一版三天前的初稿。
而那个时间点，团队里除了加班的几个人，只有小吴因为去茶水间离开了十分钟。
温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愿意相信，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姑娘，会是泄露信息的人。但所有的线索，都像拼图一样，逐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沈砚秋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隐约的车流声。
“温小姐。”沈砚秋的声音依旧冷淡。
“沈总，”温知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关于今天的补充协议，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查。在调查清楚之前，我请求暂停项目合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温小姐，你确定？”
“我确定。”温知夏的语气坚定，“给我三天时间。如果查不出结果，我会亲自去沈氏集团道歉，并承担所有损失。”
沈砚秋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好。三天后，我等你的结果。”
挂了电话，温知夏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天色己经完全黑了，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调查会引出什么更可怕的真相。但她知道，她必须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这不仅关乎项目的成败，更关乎她和整个团队的未来。
疲惫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但她不能倒下。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看向沈氏集团的方向。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憧憬，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暗流己经浮出水面，而她，必须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为自己和团队，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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