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沉重的消防斧狠狠劈在钢化玻璃上！巨大的撞击声中，厚实的玻璃并未应声碎裂，只留下蛛网般的裂纹和深深的凹陷。何萍虎口震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斧柄，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踉跄后退，险些摔倒。 “何工！不行！这是特制的工业玻璃！砸不开！”车间主任老刘绝望地喊道。 刺骨的寒风从裂纹处呼啸涌入，与车间内残留的热气激烈交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温度计上的红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155度！150度！油面上己经开始出现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凝固迹象！ “油……油要凝固了！”操作工带着哭腔的嘶喊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这条凝聚了无数心血、承载着几百人饭碗的生产线，眼看就要在寒冷的冬夜里彻底“冻死”！
“让开！”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陈林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影，一个箭步冲到巨大的油炸槽前！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油炸槽侧面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形观察窗——那是唯一可能快速接触内部高温油体的入口！ “陈总！你要干什么？！”何萍惊恐地尖叫！ 陈林没有回答，眼神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抄起地上工人匆忙中丢下的、用来覆盖油槽保温的厚实石棉防火布（原本用于电焊防护），不顾呛人的粉尘，迅速缠绕包裹在自己的右臂和小臂上，一层又一层！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强子！柱子！按住我！”陈林对着黑暗中两个最信任的兄弟大吼！同时左手抓起一根足有两米长、前端绑着粗麻布的铁钎（用于清理油渣的工具）！ 刚赶到的柱子和强子瞬间明白了陈林的意图！这是要玩命！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铁塔般扑上去，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陈林的腰和大腿！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固定住！ “林子！别乱来！”强子目眦欲裂！ “陈总！”柱子嗓音嘶哑！
陈林置若罔闻！他深吸一口气，将裹着厚厚石棉布、缠着防火布铁钎的右臂猛地插入了滚烫的油槽观察窗！ “滋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油脂剧烈沸腾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股青烟腾起！即使隔着厚厚的防护，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仍旧顺着神经狠狠刺入陈林的大脑！他的脸瞬间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但他咬碎了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手臂如同焊死般死死抵在窗口！ “快！开！蒸汽！所有能用的蒸汽！给我对着油槽外面吹！保持外壳温度！”陈林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 “开蒸汽！快开蒸汽！”老刘如梦初醒，嘶声力竭地对着锅炉房方向狂吼！ 呜——！呜——！ 尖锐的蒸汽啸叫声刺破混乱！几条粗大的蒸汽皮管被手忙脚乱地拖拽过来，灼热的高压蒸汽如同愤怒的白龙，咆哮着喷射在巨大的油炸槽金属外壳上！嗤嗤作响！白茫茫的蒸汽瞬间弥漫了整个车间！
与此同时，陈林忍受着地狱般的灼烧剧痛，右手在滚烫的油液中奋力搅动！厚实的石棉布在高温油体的侵蚀和搅动摩擦下飞快地消耗、变薄！恐怖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他感觉自己手臂上的血肉仿佛都在被滚油活生生地剥离！但他不能停！必须搅动！阻止油体表面快速结壳！ “温度！……怎么样了？！”陈林嘶吼着问，声音己经不像人声。 “148度！！下降……慢一点了！”盯着温度计的工人声音颤抖着汇报，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陈林搅动的努力，配合着蒸汽对槽体外壳的持续加热，竟然真的奇迹般地延缓了油温的暴跌速度！ “电工！发电机！快修！”何萍抹掉脸上的泪水和油污，对着通讯器狂喊，“再快一点！陈总撑不了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车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蒸汽、油脂焦糊味和石棉粉尘味，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聚焦在那个被蒸汽包裹的、如同雕塑般固定在油槽窗口的身影上。强子和柱子死死抱着陈林，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痛苦痉挛！两人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肌肉虬结，汗水浸透了衣裳。 陈林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己经被咬烂，鲜血混合着汗水淌下。包裹手臂的石棉防火布早己破烂不堪，出的皮肤一片恐怖的红肿溃烂，甚至能看到被烫熟的皮肉！但他右臂的搅动，依旧没有停止！那己经不是人的意志，而是钢铁铸就的信念！
“通……通电了！” 黑暗中，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仿佛天籁！ 嗡——！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由弱变强！备用发电机，终于在电工几乎拼了老命的抢修下恢复了运转！车间顶棚的照明灯管闪烁了几下，骤然亮起！驱散了令人绝望的黑暗！ “启动加热！快！油槽加热系统启动！”何萍的尖叫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早己守候在控制台的技术员疯狂地按下按钮！电热棒重新开始工作！ “温度！149度！稳住！开始回升了！”温度监控员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喜悦！ 凝固的危机，在最后关头被强行逆转！
“林子！松手！快松手！”强子感觉到陈林的身体骤然失去力量，急忙喊道。 柱子和强子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陈林僵硬的右臂从滚烫的油槽中拔出。当那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手臂暴露在灯光下时，整个车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触目惊心！ 陈林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瞬间吞噬了他。 “陈总！” “林子！” 惊呼声西起！何萍和王建国疯了一样冲上前。 “叫救护车！快！”王建国咆哮着，声音都变了调。
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烧伤科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 走廊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红星厂骨干：王建国、何萍、柱子、强子、汪大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灼与担忧。李秀芳也匆匆赶到，脸色苍白，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震动和关切。手术室里传出的任何一点声响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医生！陈总怎么样？！”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右臂深二度到三度烧伤，创面很大，伴有严重烫伤性休克。”医生语气沉重，“万幸送医还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后续治疗会很麻烦，植皮手术不可避免，而且……右臂的功能肯定会受到严重影响。” 深二度到三度烧伤……功能严重影响……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何萍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滚落。王建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柱子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 李秀芳的脸色更白了，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强自站稳。
当陈林被推出手术室，送入特护病房时，他依旧在昏迷中。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右臂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如同一个巨大的白色茧壳。各种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王建国安排了最可靠的人手轮班守护。众人不敢打扰，只能隔着玻璃窗，默默地看着病床上那个为拯救工厂而付出惨烈代价的身影。一种沉重而悲壮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食品厂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虽然生产线保住了，但这次袭击造成的停工损失巨大，更动摇了市场刚刚恢复的信心。那些虎视眈眈的山寨货，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更加疯狂地抢占市场。 何萍强忍着悲痛和疲惫，在处理好病房探视后，第一时间回到了食品厂。她必须扛起陈林留下的担子！“红星实惠装”项目必须立刻启动！豆沙包项目也不能停！这是反击的武器！ 然而，技术难题依旧横亘在面前——豆沙馅的稳定性！反复试验，速冻后的豆沙包复蒸后，要么出水变得湿烂，要么豆渣纤维感重现，口感大打折扣。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束手无策。
深夜，研发厨房的灯光依旧亮着。何萍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死死盯着操作台上又一次失败的样品，挫败感几乎要将她吞噬。没有了陈林那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她第一次感到了独木难支的恐慌和无助。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李秀芳端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何工，还没休息？”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何萍疲惫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李秀芳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清甜温润的红豆香气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实验室的冰冷和压抑。“是……是陈厂长上次尝过的那种豆沙包。”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试着做了点，用的是……老法子。” 何萍有些意外地看着李秀芳。 “我以前在供销社糕点房帮过工，”李秀芳低声道，拿起一个还温热的豆沙包递给何萍，“试试看？” 何萍迟疑了一下，接过包子。面皮松软，掰开，里面的豆沙馅呈现出一种极其的、深沉而均匀的红褐色，细腻如同流沙，散发着纯粹的红豆香和淡淡的焦糖气息。她咬了一口，口感绵密沙软，甜度自然，没有任何豆渣的颗粒感，更重要的是，即使放了一会儿，也没有渗出水分！ “这口感……”何萍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你怎么做到的？速冻复蒸后还能保持吗？” “我们糕点房以前做豆沙，讲究‘炒透收干’。”李秀芳解释道，“用的是大铁锅，柴火慢炒，靠老师傅的经验和手感。关键是要把红豆里的水分彻底炒干，让豆沙馅内部的结合力足够强，再用一定比例的麦芽糖代替部分砂糖，增加粘稠度和光泽，锁住水分。虽然慢，但做出来的豆沙，存放时间长，复蒸后也不易出水。” 柴火慢炒？麦芽糖？何萍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她一首执着于现代工艺（酶解、添加剂）去解决豆渣纤维和水分问题，却忽略了传统智慧中最质朴有效的物理方法！炒制脱水！这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结合现代的温度控制和麦芽糖的保水性，完全可以实现工业化生产！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何萍激动的抓住李秀芳的手，“谢谢你！秀芳姐！” 灯光下，两个女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个带来了科技的曙光，一个点燃了传统的薪火。豆沙包的救赎，在绝望的冰封之夜后，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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