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女主任拄着拐杖找到村长王福顺时，皱纹里渗着细密的汗珠：“福顺啊，我这老骨头实在撑不住了，妇女主任的差事，得找个年轻人接班。”她身后的窗台上，去年冬天腌的酸菜坛子结着白花花的霉斑，正像她熬不住的精气神。
王福顺蹲在门槛上敲了敲烟袋锅，烟灰簌簌落在布鞋面上。这些年多亏老妇女主任操持，村里的妇女工作井井有条，可眼下她咳得整宿睡不着觉，连组织妇女们纳鞋底的力气都没了。“行，赶明儿就开社员大会，让大伙推举新人。”他起身时，膝盖发出“咔嗒”的声响，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也老了。
社员大会定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日头还没爬过树梢，板凳就己经摆满了半片空地。老周头坐在最前排，烟袋杆上的铜锅被得发亮；二狗子和狗剩蹲在墙角，狗剩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小人；春花，秀儿和翠兰站在人群里。
村长王福顺踩着板凳“当当当”敲了三下铜锣，惊得槐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老主任干不动了，今儿就是要选个新妇女主任！”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春花身上时顿了顿，“大伙有合适的人选，尽管提！”话音刚落，刘婶“嚯”地站起身，板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推举春花！去年她带着咱们挖排水沟，泥点子溅得满脸都是也没喊过累，谁家有个难处，她也能帮就帮，春花有干劲儿，有爱心！”
“我也举双手赞成！”李寡妇跟着站起来，“春花教妇女们纺线织布，手把手地教，一点儿都不麻烦，春花是我们妇女的贴心人！”话音未落，底下的叫好声己经像涨潮的河水漫了起来。秀儿和翠兰激动地摇晃着春花的胳膊，二狗子也跟着大伙拍手，掌心都拍红了还浑然不觉。
只有春花慌了神，她涨红着脸想往人堆里缩，却被几个妇女硬推到了前面。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鼻尖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我……我哪行啊……”她的声音像蚊子哼哼，村长王福顺却笑着摆摆手：“大伙都信得过你，别推辞！”说着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明天就来村部，我把工作交接给你。”
第二天清晨，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春花就揣着忐忑的心进了村部。老妇女主任正坐在炕头整理资料，炕桌上摞着厚厚的花名册，每一页都用红笔勾勾画画。“这是适龄女青年的档案，”她把泛黄的本子推过来，手指关节肿得像发面馒头，“谁家媳妇要生娃，谁家姑娘该说媒，都得记在心里。”春花翻开本子，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艾草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妇女们给看瓜地的青年们做干粮。春花站在晒谷场中间，手里的喇叭筒还有些发烫。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北大荒的故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婶子大娘们听好了！”她学着老主任的样子，把喇叭举到嘴边，“明早每家带些野菜和一把玉米面儿，咱们在生产队库房蒸窝窝头！”话音刚落，刘婶就乐了：“哟，咱们春花儿这派头，比老主任还有架势！”
第二天，库房里热气蒸腾。春花挽着袖子揉面，玉米粉沾满了围裙。她一边剁着野菜，一边教新媳妇野菜掺玉米面蒸窝窝头。秀儿和翠兰负责烧火，两人把柴火塞得太满，浓烟呛得首咳嗽，春花赶紧过去把炉门拉开些，火光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到了傍晚，两大筐野菜窝窝头儿整整齐齐码在案板上。春花特意挑了几个最大的，用荷叶包好，带着秀儿和翠兰往瓜地走去。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蝉鸣声渐渐弱了下去，远处的瓜田泛着青绿色的微光。二狗子和狗剩老远就瞧见了，扔下手里的竹棍迎上来。“可算盼来吃的了！”狗剩搓着手，眼睛首勾勾盯着荷叶包，二狗子接过来野菜窝窝头，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夜里，春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得墙上的奖状泛着微光。那是她去年被评为“劳动能手”的奖状，此刻却像在提醒她身上的担子。她摸着枕头底下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老主任交代的各种事项：过两天要组织妇女学习新的农业技术，月底得去看望村里的孤寡老人……想着想着，她坐起身，就着月光又添了几笔。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开了新妇女主任的“三把火”。第一把火，是在晒谷场办了个纺织培训班，春花把自己的织布机搬到场上，手把手教姑娘媳妇们织花样；第二把火，她带着妇女们把村里的排水沟重新疏通了一遍，铁锹挖在硬邦邦的土地上，震得虎口发麻也没喊停；第三把火，是在村部办了个“识字班”，油灯下，她教不识字的婶子们写自己的名字，黑板上的粉笔灰扑簌簌往下掉。
秀儿和翠兰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春花，既心疼又羡慕。有回在井台边，秀儿小声说：“春花，你真能干，全村人都夸你。”春花正往水桶里倒皂角水，水花溅起来打湿了裤脚：“别打趣我了，这都是大伙信任我。”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甜滋滋的，手里的木槌捣得更起劲了。
春花惦记着看瓜地的青年们，又组织妇女们熬了绿豆汤。这次她学聪明了，提前找村长借了辆板车，和秀儿、翠兰三人推着满满两大木桶往瓜地去。车轮碾过土路，扬起阵阵尘土，她们的衣裳被汗水浸得透湿，却有说有笑。远远望见二狗子站在窝棚前张望，春花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手里的缰绳差点没握住。
瓜田里，啃瓜的野兽渐渐少了，青瓜一天天鼓起来。春花站在田埂上，看着忙碌的妇女们和守夜的青年们，突然觉得这片土地比任何时候都亲切。晚风送来阵阵瓜香，她摸出怀里的笔记本，又记下新的计划：等瓜收了，要给大伙办个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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