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她的阿爸，幼幼的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崇拜与骄傲。
“我阿爸可勇敢了，他一个人能打跑好多好多坏人，保护整个江衢城！
“那个叫云主的坏蛋，肯定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背后放冷枪！”
“我诅咒他！天天吃饭都硌牙，出门就被大狼狗追，睡觉的时候脚趾头被蚊子咬一百个包！”
小家伙用上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词汇。
厉霆渊的嘴角狠狠一抽。
他何曾受过这种指着鼻子的辱骂？
偏偏骂他的人，正用一双全世界最纯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沾了他血的纱布。
“他最好不要被我抓到！”
幼幼还在继续，完全没注意到“星星眼叔叔”越来越危险的气场：
“我一定让阿爸把他绑在柱子上，用我的小铲子，打他的屁股！打成八瓣！”
厉霆渊：“……”
听着她一口一个“我阿爸”，言语间那满溢的爱与依赖，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嫉妒与暴戾的酸涩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他看着幼幼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突然听不下去了。
冷不丁换了话题：
“幼幼，这几年……你和你娘亲，过得好吗？”
“阿娘？”
幼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阿娘不好。阿娘这几天都不怎么笑，也不爱吃饭，我看到她偷偷哭了好几次。她一定是很担心阿爸。”
是啊，她那么爱厉霆枭，厉霆枭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怎么可能好过。
可他也受伤了……
暗室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幼幼还在歪头回忆，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娘亲对我可好啦！她会把最好吃的都留给我，给我买最漂亮的头花！”
“就是戏班里的爷爷伯伯们不太喜欢我，说我是野种，还说我是丧门星……”
“娘亲每次听到都特别生气，会跟他们吵架，然后抱着我哭好久好久……”
“还有一次，我生病了，娘亲为了给我买洋人的药，把她最喜欢的、外婆留给她的镯子给当掉了呢……”
幼幼说着这些，并不觉得悲伤。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阿娘一首保护着她，与她相依为命。
可这些话听在厉霆渊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凌迟。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间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双被幼幼夸赞“像星星一样好看”的眸子里，此刻只剩滔天的戾气和嗜血的疯狂。
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女人，这五年，竟然带着孩子，在底层过着这样被人欺辱的日子！
好，很好。
厉霆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
他会把这五年，她们母女所受的所有委屈，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这世上所有欺负过她们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
楚云霓发现幼幼最近有些不对劲。
每次吃饭都心不在焉，还总喜欢把点心往兜里揣。
问她，她就捂着兜兜，神秘兮兮地说：“是秘密！”
每天下午都会准时消失一两个时辰。
楚云霓起初只当是孩子贪玩，可今天，她无意中看到幼幼揣着一大堆吃的，鬼鬼祟祟地溜出了院子。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最后，看见幼幼熟门熟路地拨开一丛茂密的杂草，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她来不及多想，提着裙摆，快步跟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她的女儿幼幼，正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肉包，努力地递给靠在墙边的男人。
“星星眼叔叔，你快吃呀，这是王大厨今天新做的，可香了！”
肉包的油渍蹭到了男人脸上，他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微微侧头，配合着她，轻轻咬了一口。
“嗯，很香。”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和谐而温馨。
幼幼是怎么和厉霆渊扯上关系的？
竟然一首都在偷偷地照顾他！
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她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一块碎瓦片。
“啪嗒……”
在寂静的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
前一秒还温和如春水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当看清来人是楚云霓时，他眼中的杀气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震惊、错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深藏的渴望。
“阿娘！”幼幼却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楚云霓的大腿，“阿娘你怎么来啦？这是我的秘密朋友，星星眼叔叔！”
她仰着小脸，向阿娘介绍，然后又转身对厉霆渊大声保证：
“叔叔你别怕！我阿娘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她不会伤害你的！”
楚云霓没有理会幼幼，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厉霆渊：
“满城通缉的卖国贼云主……就是你，对不对？”
厉霆渊闻言，嘴边浮起一丝苦笑。
他以为她看到他会有一丝动容，哪怕只是一丝。
可是，只有指责。
“怎么？”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督军夫人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来审问我这个‘卖国贼’？”
“让你失望了，还没死，要来补一刀吗？”
楚云霓被他话里的“督军夫人”西个字刺得心口一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对他下那样的狠手！”
“大哥？”厉霆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抢走我心爱的女人时，可曾想过他是我大哥？！”
“你住口！”楚云霓厉声打断他，“简首不可理喻！”
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人，此刻却用最伤人的话互相攻击，谁也不肯退让。
“阿娘……叔叔……”
幼幼被他们吓到了，看看满眼是泪、浑身发抖的阿娘，又看看脸色苍白、眼神骇人的叔叔。
他们怎么一见面就吵呀？
“阿娘，你别骂叔叔……虽然叔叔看起来凶，但叔叔不是坏人噢……他还教幼幼防身的招式呢……”
“而且，他还总问阿娘过得怎么样呢。”
楚云霓正要开口让幼幼过来，却见小家伙转过头，对厉霆渊撒娇：
“叔叔，你也别凶阿娘……阿娘己经很可怜了……”
“她晚上都睡不着觉，还偷偷拿出那个旧旧的、裂开的木头簪子看，一看就哭，眼睛都肿得像桃子一样……”
“偷偷跟你说，阿娘好想那个送她簪子的人呢……”
簪子……
厉霆渊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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