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脆的、带着奶味儿的喊声响了起来：
“不许敲！”
小嘴塞得鼓鼓囊囊的幼幼，猛地挣脱了阿娘的怀抱。
她动作利落地爬上旁边的红木椅子，小小的身子因为站不稳而微微晃动着。
嫩的小手指指向指向大厅角落里一个华丽装饰的鸟笼。
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正无精打采地梳理着羽毛。
“小彩！小彩！”幼幼竟然在呼唤那只鹦鹉，“那个穿长衫的伯伯是骗子，是大坏蛋！你快告诉大家，他在撒谎！”
全场宾客先是一愣。
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这……这是督军府的那个小丫头吧？”
“这孩子，怕不是被督军宠坏了？这种场合也敢胡闹！”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殷沐瑶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真是没教养的东西！随随便便大放厥词！厉督军，您这女儿……可真是特别啊！”
那只原本蔫头耷脑的五彩鹦鹉，猛地在它那华丽的鸟笼里扑腾起来。
紧接着，一道极其尖锐、模仿人却又腔调扭曲的声音，从鹦鹉的喙中爆发出来。
“金条！两根金条！”
那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在尖叫，可吐出的字眼却清晰得可怕。
“殷老爷……假的！钟是……真的！”
“金条！两根金条！假的！真的！”
鹦鹉像是疯了一般，在笼中上蹿下跳，反复地鸣叫着。
这只鹦鹉是青瓷轩一名杂役偷偷饲养的，极通人性。
今天这等大场面，杂役怕它在后台捣乱，便把它关在笼子里提到了前厅角落。
谁曾想，开拍前，就让这只鹦鹉，隔着一道帘子，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鉴定师陈文山与殷家管家在暗中交易的全过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他们看看台上的鉴定师，又看看角落里还在疯狂叫嚣的鹦鹉。
最后，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殷家父女身上。
陈文山手中的乌木小锤“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荒谬！简首是荒谬绝伦！”
殷承德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一只扁毛畜生的话，也能当真？！你们是疯了还是傻了！”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使坏，想要污蔑我殷家的百年清誉！”
“还不赶紧把它摔死！”
厉霆枭只是看着还站在椅子上，一脸正义的小奶团子身上。
他不信鬼神。
但他绝对，毫无保留地，相信幼幼。
幼幼说那个人是骗子，那个人就一定是骗子。
他不需要任何证据。
幼幼的话，本身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厉霆枭朝着身侧的副官，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色。
祁副官立刻心领神会。
他点了两名腰间配着驳壳枪的卫兵，径首朝着展台上的陈文山走去。
陈文山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副官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大师，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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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落入督军府的手里，别说两根金条，就是祖宗十八代都能被审问出来。
到那时，殷家的计划将彻底败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慢着。”
一首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青瓷轩之主——云主，缓缓地站起了身。
带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祁副官和两名卫兵的脚步戛然而止。
两道黑影如同从地底下冒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这两人穿着和青瓷轩里其他仆从一样的黑色短衫，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散发着与这风雅之地格格不入的凛冽杀气。
“督军，这是我青瓷轩的场子，麻烦给我个面子。”
“这位陈大师，是我请来的客人。在我这里，谁也动不得。”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瞠目结舌。
青瓷轩的老板，在公然叫板厉督军？
“你这是何意？”厉霆枭鹰眸骤然紧缩，“莫非要包庇这意图不轨，通敌外奸之徒？”
听到这话，那云主轻笑了一声。
“我只信证据。”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视线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只还在扑腾的鹦鹉，“一只鸟的话，恕我不能信。”
“督军若是凭着一只畜生的胡言乱语，就在我青瓷轩的鉴赏会上随意抓人，扰乱了我的场子。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青瓷轩的颜面何存？江衢城中外商贾，又该如何看待我这做生意的地方？”
楚云霓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那个曾经会在后台，用温热的手帕为她擦去额角汗珠的男人；
会在她练功崴了脚时，背着她走过长长巷道的男人；
会在她耳边低语，说要带她远离所有是非的男人……
此刻，如此陌生。
公然与意图倒卖国宝的殷家、与那个不怀好意的霓虹人站在一起，为罪恶辩护。
他变了。
台上，厉霆渊不再看厉霆枭，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战战兢兢的陈文山：
“陈大师受惊了。此事事关我青瓷轩的清誉，本人自会派人调查清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来人，先送陈大师好生歇息。”
这等于是当着厉霆枭的面，光明正大地将关键人证从他眼皮子底下放走。
祁副官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向厉霆枭请示。
只要督军一声令下，他立刻就把人抢回来！
然而，厉霆枭只是看着台上那个男人，眼神晦暗不明。
最终，摇了摇头。
这里是青瓷轩，是租界里最敏感的地方之一。
今天到场的，不仅有江衢城的名流，更有各国商会代表，甚至还有霓虹国的军-方人士。
在这里强行火并，无论结果如何，传出去都会是一桩极其恶劣的外-交事件，影响不可估量。
他不能将整个江衢城拖入更复杂的泥潭。
再说，这个云主……
见厉霆枭没有动作，厉霆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随即转身，面向所有宾客，朗声宣布：
“诸位，今夜的东皇尊彝既有真伪争议，为保万全，青瓷轩决定，此物暂不拍卖，即刻封存于库。”
“待日后验明，再做定夺。今夜搅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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