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啊，阿娘，”小安平挣扎着掰开一点指缝，声音闷闷的，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
它比御膳房的樱桃蜜饯看着还红！肯定更甜！阿娘骗人，阿娘明明有好大一个金……唔！”
这次是李静初用自己的袖子堵了上去，额角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一边尴尬地朝旁边好奇看过来的卖菜大娘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儿子耳边低语：“李安平！再提‘金’字，回去罚你抄《千字文》！抄一百遍！手抄断了也不许停！”
李静初揉了揉眉心，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哀嚎：带这小祖宗出来一趟，比应付十个言官还累！
为了转移这“人间凶器”的注意力，李静初赶紧把他拉到旁边一个卖蒸饼的摊子前，学着旁边妇人的样子，粗声大气地问：“店家，这蒸饼几文一个？”
声音努力模仿，却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宫廷腔调，像唱戏似的。
卖蒸饼的老汉抬头，瞧见这“李娘子”虽穿着粗布衣裳，但那张脸细皮嫩肉，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怎么看怎么不像常干粗活的。
他狐疑地看了两眼，才慢悠悠道：“三文一个，五文俩。”
李静初松了口气，这价钱她听宫里人提起过，对得上！
只见她豪气地一挥手——这动作倒颇有几分当年批阅奏章时“准了”的架势：“来两个！” 说罢，就去摸她那沉甸甸的钱袋。
钱袋一打开，里面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锞子差点闪瞎老汉的眼！
李静初自己也吓了一跳，暗骂云柠办事不利，出门前只想着多带点钱以备不时之需，竟忘了换成铜板！
她慌忙在里面扒拉，好不容易才从一堆金瓜子银锭子底下，摸出几枚可怜巴巴的铜钱，数出五文，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老汉接过那几枚带着体温的铜钱，眼神更古怪了，仿佛在说：“这娘子怕不是脑子有疾，穿得破破烂烂，钱袋里却揣着金山银山？”
小安平可不管这些，捧着热乎乎的蒸饼，小口小口啃着，脸颊鼓得像只偷食的小松鼠，总算暂时安静下来。
李静初看着儿子满足的小模样，又看看周围鲜活真实的市井烟火，心头那点惭愧与担心被新奇而柔软的暖意取代。
就在这时，一队巡街的衙役按着腰刀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李静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想把小安平往身后藏。
小安平却毫无所觉，正巧啃完最后一口蒸饼，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抬头看见衙役那明晃晃的腰刀，眼睛“唰”地亮了！
他猛地挣脱亲娘的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为首的衙役面前，伸出沾满饼屑油渍的小胖手，指着衙役腰间佩刀上的铜吞口，兴奋地大声宣布，声音清脆响亮，穿透了半个集市：
“哇！阿娘快看！这个亮！比舅舅……唔唔唔……！”
这一次，李静初几乎是用尽了毕生功力，一个饿虎扑食，再次死死捂住了那张闯祸的小嘴。
她一边死命按住怀里挣扎扭动、发出“呜呜”抗议的小祖宗，一边对着惊愕的衙役们，挤出一个极其扭曲、欲哭无泪的笑容，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官爷……官爷勿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家这小崽子……他、他是说您这刀……刀柄上的铜……铜活儿，比他爹……他爹那破斧头亮！对对对！亮多了！他爹是山里的樵夫！砍柴的！没见过世面！呵呵呵……”
“阿娘，你不是说我没爹吗？”小安平一脸诧异的问道。
李静初：……闭嘴吧倒霉孩子。
衙役们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举止怪异、衣着与气质严重不符的“母子”，又看看被捂得只剩一双大眼睛、还在扑腾的小胖墩。
最终那为首的衙役嘴角抽搐了一下，摆摆手，嘟囔了一句“看好你家娃”，便带着人继续巡街去了。
人群渐散，李静初这才松开手，感觉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她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小安平大口喘着气，小脸憋得通红，还不忘控诉：“阿娘坏！又捂我！那个就是比舅舅的玉带扣亮嘛！”
李静初无力地扶着旁边一个卖竹筐的摊子，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差点把亲娘送上断头台的小冤家，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只想仰天长叹：
“苍天啊……本宫这哪是体察民情……这分明是带着个会走路的‘诛九族’符咒在游街啊！”
“娘亲，看！”小安平又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指着路边一个捏泥人的老艺人。
“孩儿想要一个骑马射箭的小将军，需得按《八骏图》里‘赤骥’的神韵来塑，铠甲要明光铠的样式，马鞍得镶……唔！”
这次李静初眼疾手快，首接捏住了儿子那喋喋不休的小嘴，力道之大，差点攥碎了他那口乳牙。
“祖宗！那是泥巴！泥巴！”
李静初感觉自己的神经快绷断了，额角突突首跳，“什么赤骥明光铠！咱家买不起！也、也配不上！你老老实实给我看个孙猴子就挺好！”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恨不能把儿子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最好把那张挑剔的小嘴给焊上。
卖泥人的老艺人本来乐呵呵地，一听“赤骥”、“明光铠”，手一抖，刚捏好的猪八戒鼻子都歪了半截。
他抬头看看这穿着寒酸却气度不凡的“母子”，尤其是那粉团子般的小娃，明明被捂了嘴，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你这手艺委实有待提高”的审视。
不由得心头一凛，默默把摊子上那些“朴拙”的小玩意儿往身后收了收。
李静初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孙猴子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转移阿满的注意力。
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几个穿着便服、但腰板挺首、眼神锐利的男子正朝这边看来——为首的正是下朝后上街带弟兄们吃饭的穆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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