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桥以南十里，一处背风的山坳。硝烟混杂着血腥的气息被风卷来，沉闷的喊杀与金铁交鸣声如同天际滚动的闷雷，无休无止。一面素白的麻布旗帜被高高挑起，上面两个墨迹淋漓的大字——“青囊”，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比醒目。
几顶用树枝和油布匆匆搭起的棚子下，景象却比战场更令人心悸。断肢残躯的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铺满临时清理出的地面，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哀嚎、濒死的呓语交织成地狱的奏鸣曲。浓烈的血腥味和伤口腐烂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按住他！烈酒冲洗创面！快！”秦凡的声音穿透嘈杂，冷静得近乎残酷。他单膝跪在一个腹部被长矛洞穿的袁军什长身边，那人的肠子混合着血污涌出体外，眼神涣散。秦凡手上沾满粘稠的血液，动作却快如闪电。煮沸放凉的麻布蘸着刺鼻的“高度酒”狠狠擦过创口边缘翻卷的皮肉，那什长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被几名青囊医护死死按住。秦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手中特制的弯曲缝针穿着坚韧的桑皮线，在高度酒的刺激下，如同最精密的织工，飞快地将破裂的肠管和撕裂的肌层一层层缝合、归位！那精准、高效、近乎神迹的手法，让旁边几个打下手的冀州辅兵看得目瞪口呆，胃里翻江倒海。
另一处，一个被溃退战马踏碎了小腿骨头的幽州白马义从老兵，伤口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外露，感染发黑，散发着死亡的腐臭。华佗正用特制的骨锯切割坏死的肢体，锯骨声令人牙酸。秦凡处理完腹部重伤者，立刻接手。他先用高度酒反复冲洗创面，剜去腐肉，再用烧红的特制小烙铁精准地点灼主要出血点，发出“嗤嗤”的轻响和焦糊味。最后敷上厚厚一层混入了煅牡蛎粉的深褐色“青囊金疮药”，用煮沸消毒的麻布紧紧包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那老兵原本因剧痛和败血症而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昏沉中喃喃：“娘…不疼了…遇见神仙了…”
“青囊…真是活神仙…”
“俺们屯的队率，肠子都流出来了，硬是被他们塞回去缝上了！还活着！”
“看那边！那老哥的腿…那秦先生下手真狠！可…真能活命啊！”
低低的、充满敬畏与不可思议的议论声，在哀嚎遍野的伤兵中悄然传播。无论是幽州突骑还是冀州大戟士的溃兵，看向那面“青囊”白旗和那道忙碌的青色身影时，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深深的震撼。这乱世，竟真有如此不计阵营、只救垂死之人？这医术…闻所未闻！
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搀扶着一个断了手臂、发着高热的老人，畏畏缩缩地靠近医疗棚边缘。他们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老人是村里唯一的铁匠，被溃兵砍伤了手臂。“求…求神医…救救我爹…”一个少年带着哭腔哀求，眼神惊恐地望着满地伤兵。
华佗立刻带人上前。“是匠人？”他检查着伤口，问道。
少年用力点头：“俺爹…会打铁，会修犁…”
“快抬进来！”华佗毫不犹豫，“凡有一技之长，愿随我青囊南迁者，皆可活命！”声音清晰地传开。几个原本只是来求救的流民，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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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主战场更远的西北方，通往袁军一处屯粮点的偏僻小道上。一支由数百民夫、少量郡国兵押送的粮队正在艰难行进。民夫们骨瘦如柴，肩扛背驮着沉重的粮袋，在皮鞭的驱赶下蹒跚前行。
“嘣！嘣！嘣！”
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弦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气！不是羽箭的尖啸，而是更沉闷、更致命的破空声！
“噗嗤！”“呃啊！”
押队的军官和几名骑在马上的督战队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咽喉或心开恐怖的血洞！强劲的弩矢甚至穿透了第一人的身体，余势不减地钉入后面民夫肩上的粮袋！鲜血混着麦粒喷溅！
“敌袭！是弩！强弩！”幸存的郡国兵惊恐大叫，乱作一团。
如同鬼魅般，数十骑银甲骑士从两侧稀疏的林地里旋风般杀出！他们并不冲阵，而是保持着令人心悸的距离，手中造型奇特的劲弩连环激发！弩矢如同长了眼睛，专射押运兵卒和马匹！
“噗噗噗！”
战马悲鸣着倒下，将背上的士兵重重摔落。幸存的郡国兵惊恐地缩在粮车后，根本不敢冒头反击。
“不想死的，丢下粮袋，往东南跑！”一个清越如龙吟的声音响起，赵云银枪白马，如同战神般出现在粮队前方，枪尖斜指东南，“青囊仁义，只诛恶兵，不伤良民！速去常山、琅琊，自有生路！”他身后骑士齐声大喝：“青囊仁义！只诛恶兵！不伤良民！”
民夫们如梦初醒，爆发出求生的力量，纷纷丢下粮袋，扶老携幼，朝着赵云指引的方向没命奔逃。混乱中，几个被绳索捆着、有木匠、皮匠手艺的俘虏也被银枪骑的士兵砍断绳索，推入逃难的人流：“快走！去常山！”
看着民夫和匠人消失在东南方向的烟尘中，赵云眼神冷冽。他并未追击残存的几个郡国兵，银枪一挥：“烧粮！取马！撤！”
火把丢上粮车，烈焰腾空而起。银枪骑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卷起缴获的十几匹驮马和部分精良武器，马蹄裹着布，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荒野的阴影。只留下滚滚浓烟和满地狼藉，以及那几个幸存郡国兵魂飞魄散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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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桥主战场，血色的黄昏。
秦凡站在医疗队所在的山坳边缘，遥遥望去。即使隔着数里之遥，那惨烈到极致的景象依旧冲击着视觉与灵魂。
广袤的原野上，两支钢铁洪流迎头对撞！
公孙瓒引以为傲的“白马义从”，如同雪亮的刀锋，卷起漫天烟尘，以决死的姿态冲向袁绍军阵！马蹄踏碎大地，声势惊天动地！
而袁军阵前，麹义统领的“大戟士”如同沉默的礁石！他们身披重甲，手持丈余长的恐怖大戟，结成密集如林的方阵，戟刃斜指前方，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死亡之光！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也沉闷得让人心脏骤停！前排的白马义从连人带马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尖刺的铁墙！战马悲鸣着被大戟捅穿、挑飞！骑士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瞬间被后续涌上的大戟剁成肉泥！而大戟士的方阵也被这决死的冲锋撞得剧烈凹陷，前排士兵被马蹄践踏、被长矛刺穿，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血浆如同喷泉般在接触线上疯狂飙射，瞬间染红了整片原野！
后续的白马义从踏着同袍和敌军的尸体，依旧疯狂冲击！大戟士则如同绞肉机，长戟机械地刺出、收回，带起一蓬蓬血雨！战况惨烈到极点，每一息都有无数的生命在钢铁的碰撞中消逝！
郭嘉不知何时来到秦凡身侧，他裹着风尘的斗篷，脸色在血色夕阳下更显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血肉磨盘。
“看到了吗？主公。”郭嘉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洞悉战局的冰冷，“白马义从锐不可当，大戟士坚如磐石…然，此二军之外，袁绍中军何在？侧翼何在？”
他手指点向袁军阵型两翼和后方：“韩猛、淳于琼等部，推进迟缓！张郃的高览部，更是逡巡不前！各军之间，空隙明显，呼应迟滞！袁本初初掌冀州，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各部心思各异，号令难通！此乃其致命之伤！反观公孙瓒，虽只此一军，却如臂使指，死战不退！”
郭嘉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吕布那厮，前锋受我袭扰，损失不小，定在后方舔舐伤口，怨气冲天。袁绍此刻，必是焦头烂额，既要催逼吕布这等反复无常之辈再上阵搏命，又要强压韩猛、张郃等新附之军填补战线…猜忌怨怼，如同干柴！只差…一把火！”
秦凡望着那修罗场，耳边是震天的杀声和山坳下伤兵垂死的呻吟。他缓缓点头，目光投向更远处袁军大营的方向，那里旌旗林立，却隐隐透着几分混乱的迹象。
“火…很快便会烧起来。”秦凡的声音带着铁与血的味道，“通知张宁，‘鸩鸟’可以归巢了。吕布的怨气…该让袁本初好好‘品尝’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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