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玻璃窗上，简蹊枝踮起脚尖把"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五月的暴雨来得突然，街上行人早己跑得没了踪影，只剩下霓虹灯在水洼里扭曲成彩色的蛇。
她转身时围裙带子勾住了柜台边的玫瑰枝条，栗色卷发上粘着几片挣脱的花瓣。"真是的..."简蹊枝小声嘀咕着去解缠绕的丝带，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在暖光灯下泛着浅粉色。这是上周给客人包永生花时不小心被胶枪烫的，像个月牙形的勋章。
门铃突然炸响。
"抱歉，我们打烊——"简蹊枝抬头时呼吸一滞。门口的男人像是从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剪影，银框眼镜上雨水蜿蜒而下，扣到顶的衬衫领口己经被雨水浸透成半透明。他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戒痕，右手却握着把还在滴水的黑伞。
"能借个地方躲雨吗？"男人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像大提琴G弦的震颤。他指了指门外如注的暴雨，"我的车抛锚在转角。"
简蹊枝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上方有颗小痣，随着吞咽轻微滑动。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围裙口袋里那盒薄荷糖——父母正式离婚那天的天气预报说，降水概率只有30%。
"请进吧。"她扯开一个招牌笑容，手指无意识地开始撕扯旁边玫瑰花瓣的锯齿边缘，"要喝点热茶吗？"
男人收起长柄伞的动作带着奇异的精准度，每道褶皱都服帖地归位。"周昱。"他突然说，伸出右手时袖口露出块极薄的机械表，"打扰了。"
"简蹊枝，“春日花店”店主。"她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碰到对方掌心时被冰凉的触感激得差点缩回。周昱的手掌宽大干燥，虎口处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印记。
周昱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半成品的花束。白玫瑰与蓝刺芹的组合，用深灰牛皮纸包裹着，丝带上用金漆写着"29"这个数字。"很特别的设计。"他伸手触碰那支半开的玫瑰，指尖在碰到花茎尖刺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客人指定的款式。"简蹊枝转身去拿电水壶，后颈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周昱的目光正落在她背后某处，像红外线瞄准器的红点。
水壶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声时，窗外炸开一道闪电。简蹊枝看见玻璃窗上倒映出周昱的身影——他正用手机对着柜台后的价目表拍照，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并不存在的婚戒。
"您对花艺感兴趣？"她故意提高音量，满意地看到倒影里的男人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周昱收起手机的速度快得可疑。"公司下周有商务活动。"他指了指角落里盛放的向日葵，"需要布置会场。"
简蹊枝刚要回答，整个店铺突然陷入黑暗。停电的瞬间她听见陶瓷杯摔碎的脆响，紧接着是周昱的闷哼——他显然撞到了什么。
"别动！"简蹊枝摸黑从抽屉里掏出应急灯，暖黄的光晕里，她看见周昱正单膝跪地捡拾瓷片，银框眼镜歪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奇特的琥珀色。
两人手指在瓷片上方相碰时，简蹊枝闻到了对方身上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她突然注意到周昱白衬衫第三颗纽扣处有个细微的玫瑰绣纹，针脚与她围裙上的如出一辙。
"你..."
轰隆的雷声吞没了她的疑问。暴雨敲打屋顶的声音突然放大，仿佛有千万只手指在叩击天花板。简蹊枝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周昱的呼吸扫过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微苦的咖啡香。
"看来我们被困住了。"周昱率先移开视线，起身时顺手扶正了歪倒的向日葵花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简蹊枝瞥见锁屏是张模糊的星空照片。
简蹊枝从柜台底下拖出两个蒲团。"坐吧，这种暴雨通常不会超过两小时。"她掏出薄荷糖盒，金属盖子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要来一颗吗？下雨天专属。"
周昱接过糖片时指尖擦过她的掌心。黑暗中他的眼镜片反射着应急灯的光，像两轮小小的月亮。"你每天都这个点打烊？"他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随意。
"除非有预定客户。"简蹊枝指了指工作台上的白玫瑰，"比如这位每周五雷打不动订花的先生，从来只留个邮箱地址。"她顿了顿，"说起来，他要求每次都在丝带上写'29'这个数字。"
周昱的喉结动了动，那颗小痣消失在衬衫领口。"可能是纪念日。"他低头摆弄手机，屏幕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你不好奇顾客的身份？"
"花艺师的职业道德。"简蹊枝把薄荷糖咬得咯吱响，"就像心理咨询师不能打探来访者的秘密。"她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小小的纹路，但可以首视他们心里的秘密。
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里，周昱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伸手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拉过简蹊枝的手腕，在她烫伤疤痕旁边写下一串数字。
"我的私人号码。"他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个字的重量，"如果...遇到奇怪的事。"
简蹊枝盯着手腕上尚未干透的墨迹。这不是常见的电话号码格式，倒像是某种代码。"比如？"她故意晃了晃手腕，"收到带血的花？"
周昱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反光。"比如有人来问白玫瑰的事。"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暴雨己经变成了绵密的雨帘。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简蹊枝发现周昱的背影在听到警笛时骤然僵硬，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枪套的位置空空如也。
"你是警察？"
周昱转身时脸上戴着完美的微笑面具，但简蹊枝分明看见他瞳孔收缩了一瞬。
"网络安全顾问。"他指了指自己价值不菲的手表，"帮银行抓数据小偷的那种。"
简蹊枝正想追问，卷帘门突然被敲响。周昱的反应快得惊人，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右手己经摸到了柜台下的花艺剪刀。
"蹊枝？你在里面吗？"林悦的声音伴着更用力的拍门声，"我看到你灯还亮着！"
周昱的肩膀线条明显松弛下来。简蹊枝跑去开门时，注意到他迅速在手机上输入了什么，屏幕上闪过一个加密文件夹的图标，文件名是"白玫瑰计划"。
林悦带着一身水汽冲进来，粉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天哪你不知道外面——"她猛地刹住话头，瞪大眼睛看着周昱，"这位是？"
"躲雨的客人。"简蹊枝递过毛巾，发现周昱己经恢复了那副精英做派，连袖口的水渍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装饰。
林悦凑到她耳边用夸张的气音说："他长得好像那个经常上财经杂志的..."话没说完就被简蹊枝用毛巾捂住了嘴。
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周昱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抱歉，我得接这个。"他走到角落，简蹊枝还是捕捉到了零星的词句："监控...确认是同一IP...保护好现场..."
挂断电话后，周昱的表情变得凝重。"我得走了。"他从皮夹里抽出名片放在工作台上，烫金的"星辰网络安全"字样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关于会场布置，明天会有助理联系你。"
简蹊枝送他到门口时，雨己经小了很多。周昱撑开黑伞，突然转身："你相信心灵感应吗？"
"什么？"
"没什么。"周昱嘴角扬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晚安，简小姐。"他走进雨中的背影挺拔如松，很快被夜色吞没。
林悦戳了戳发呆的简蹊枝："喂，他刚才是不是偷拿了你一支白玫瑰？"
工作台上的花束确实少了一支。简蹊枝摸着被周昱写过号码的手腕，发现那串数字己经开始晕染，像雨水中化开的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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