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文书科，油墨味混着窗外的咸腥海风涌进来。文欣正用镇纸压平刚印好的文件，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行李箱轱辘滚动的声响。抬头时，正撞见王曼丽抱着搪瓷缸子，身后跟着两个士兵搬运纸箱，女人精心打理的卷发蔫耷耷地贴着脸颊，往日高傲的神色荡然无存。
"听说她把作战部署图的编号弄错了，害侦察连白跑一趟。"小张凑过来压低声音，"现在调到后勤喂猪去了。"
文欣还没来得及回应，科室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请问这里是文书科吗？"圆脸姑娘扎着双马尾，军绿色挎包上别着枚歪歪扭扭的贝壳胸针，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我是新来的陈小雨，七营陈营长的妹妹！"
她熟稔地从包里掏出油纸包："自家晒的鱿鱼丝，可香了！"说着就往众人手里塞，走到文欣面前时眼睛一亮："你就是傅奶奶总念叨的文姐姐吧？我听嫂子们说，你上次在供销社可威风了！"
文欣被夸得脸颊发烫，连忙拉着她介绍办公流程。陈小雨学得极快，遇到不懂的就扑闪着大眼睛喊"文姐姐救命"，没两天就和整个科室打成一片。她最爱缠着文欣讲城里的事，听到喇叭裤和流行的歌时，总托着下巴憧憬："等休假了，你一定要带我去县城的录像厅！"
转眼到了月底，文欣翻着日历才惊觉自己竟己在岛上度过两个多月了。李桂芳拍着她肩膀笑道："傻丫头，每个月一天的假可别浪费了，赶海摸螺最有意思！"想起林秀兰说过赶海能捡到海参鲍鱼换钱，文欣当即决定次日休假就去试试。
凌晨西点，天还没亮透，文欣就被窗外的说话声唤醒。推开窗，月光下影影绰绰站着几个挎竹篮的嫂子，其中一人仰头笑道："文妹子，快下来！潮水退得早，去晚了好货都被捡光啦！"
她胡乱套上胶鞋拎着篮子冲下楼，跟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海滩走。远处的海面泛着幽蓝荧光，退潮后的沙滩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气孔。林秀兰递给她一把小铲子："瞧见这些洞没？拿盐一撒，蛏子自己就会冒出来。"
文欣学着样子往洞里倒盐，果然看见沙土翻涌，两只肥美的蛏子扭动着探出头。她兴奋地尖叫着去抓，却被突然喷出的海水溅了满脸。嫂子们的笑声混着海浪声，惊飞了栖息在礁石上的海鸟。
太阳渐渐升起时，文欣的竹篮己经装满了花蛤、小螃蟹，还意外捡到只巴掌大的海参。正当她扒开礁石寻找海螺时，指尖突然触到个坚硬的物体。用力一拽，竟是个布满藤壶的铜盒子，表面隐约能看出"海军"字样。
"文妹子，挖到宝贝啦！"旁边的嫂子围过来，"这看着像老物件，说不定是战时留下来的！"
文欣心跳加速，用贝壳刮掉表面的附着物。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信件，最上面那张照片边角己经卷曲，却清晰可见两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军人并肩而立，背后是崇州岛的灯塔。
"这得交给傅司令！"林秀兰神色郑重，"搞不好是重要的历史资料。"
回程路上，文欣抱着竹篮的手微微发抖。她原以为赶海只是图个新鲜，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想起小说里主角赶海必出金手指的桥段，她忍不住轻笑——现实虽然没有开挂的运气，却总在不经意间，用另一种方式馈赠惊喜。
傍晚时分，文欣洗净晾晒好海货，特意挑了最大的花蛤装在搪瓷缸里，准备给傅家送去。路过司令部时，正撞见傅严站在台阶上，手里捏着她上交的信件，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听见脚步声，男人转身，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她的脚尖。
"那些信件......"傅严顿了顿，喉结滚动，"是我外祖父和战友的遗物。谢谢你，文欣。"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文欣望着他手中微微泛黄的信纸，突然觉得这片海岛的历史，正通过这些带着咸涩海风的文字，与自己产生了奇妙的联结。潮水又开始上涨，远处传来陈小雨呼唤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欢快："文姐姐！快来帮我烤鱿鱼！"
她应了一声，转头对傅严笑道："傅司令，今晚有海鲜大餐，傅奶奶说一定要请您去呢。"
男人看着她被海风吹红的脸颊，还有发梢沾着的细小贝壳，突然很想伸手替她拂去。最终只是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傅家小院走去。暮色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随着潮声起落，在沙滩上绘出蜿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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