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路灯将林初西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林初还在晃着狼首挂件哼歌，裴昭明突然停下脚步——前方垃圾桶旁，有个“人影”正佝偻着腰，塑料薄膜做成的“衣服”在晚风里哗啦作响，袖口还挂着半片可乐瓶底，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老人浑身裹着花花绿绿的塑料布，连帽子都是用矿泉水瓶底拼的，唯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
他对路过的林初几人视而不见，枯瘦的手指精准地勾出垃圾桶里的玻璃瓶，动作熟练得像刻进骨头里。
“喂，这大爷穿得挺‘别致’啊。”林初好奇心起，凑过去时塑料布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您老捡瓶子是卖钱吗？”
老人缓缓首起身，塑料帽檐下露出沟壑纵横的脸，皱纹里甚至卡着几片透明胶带。
他没看林初，只把易拉罐塞进背后鼓鼓囊囊的塑料编织袋，袋子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回城门”。
爱洛伊的月桂挂坠突然发烫，银辉扫过老人脚踝时，林初看见一圈淡紫色的光痕——那是罪城结界特有的烙印，却诡异得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边缘。
“罪城的人？”裴昭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让老人瑟缩了一下。
老人终于抬眼，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路灯的光：“小娃娃们知道罪城？”
他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玻璃，“没错，老头子我是‘城里人’，可惜……回不去咯。”
徐静怡指尖的符纸轻轻颤动，她看见老人塑料衣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像被某种力量长期侵蚀。
“您怎么会在城外？罪城结界不是……”
“结界？”老人突然笑起来，塑料帽子上的瓶底叮当作响，“十年前，老婆子咳血咳得止不住，我背着她跑出城门找药……等再回头，城门就成了堵墙，怎么撞都进不去。”
他举起布满裂口的手，指缝间还沾着干涸的胶水，“他们说，出了城的人就像泼出去的水，再想回去，除非把自己变成‘城里的东西’。”
林初这才注意到，老人塑料衣的接缝处全是胶水痕迹，甚至连眉毛都是用黑色塑料绳粘的。
“您这衣服……”
“城里的人都得穿‘城里的皮’。”
老人摸了摸塑料帽檐，眼神突然空洞起来，“我在城外捡了十年瓶子，把能找到的塑料都粘身上，想着说不定哪天能骗过结界……可每次走到城门旧址，身上的塑料就被烧成灰。”
他晃了晃背后的编织袋，玻璃瓶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现在好了，老婆子走了，儿子也在那年冬天饿死了，就剩我一个。他们说我是‘无主的魂’，连罪城的鬼都不愿靠近。”
爱洛伊突然伸手，月桂挂坠的银辉化作细流，轻轻拂过老人脚踝的烙印。
那淡紫色的光痕竟像活物般扭动起来，老人猛地后退半步，塑料衣哗啦作响：“别碰！这印记碰不得，会把你们也缠上的！”
林初喉头哽了哽，手不自觉摸向口袋里的钱包。
爱洛伊指尖的银辉凝在半空，月桂挂坠的温度渐渐凉下去。
裴昭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在路灯下闪过一丝无措——他们对付过撕裂空间的深渊怪物，破解过吞噬记忆的古老诅咒，却在这具裹着塑料布的躯体前，第一次感到力量的苍白。
“大爷，”徐静怡捏着符纸的手指松了松，声音软下来，“前面巷口有家面馆还开着，我请您吃碗热汤面吧？”
老人浑浊的眼睛颤了颤，干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摇了摇头：“不用……塑料人吃不得热乎东西，肠胃早跟这衣服一样，硬邦邦的了。”
他顿了顿，忽然从编织袋里掏出个压扁的易拉罐，里面倒出半块干硬的馒头，“我有这个。”
林初看着那半块沾着灰的馒头，突然想起自己相机里还存着刚才奶茶店的照片——珍珠在琥珀色茶汤里浮沉，草莓奶昔溢出粉色奶油花。
他猛地把狼首挂件塞进老人手里：“这个……这个能换您半块馒头吗？我就想尝尝城里的‘味道’。”
老人愣住了，粗糙的指腹蹭过狼首挂件冰凉的黑曜石眼睛，那是林初用深渊之喉的碎片凝成的物件。
（小渊:老大，你这样我可就哭了。）
（林初：三弟，忍一忍。）
他突然笑起来，塑料帽子上的瓶底叮当作响：“小娃娃，这东西可比馒头金贵多了。”
但他还是掰下馒头尖，小心翼翼放进林初掌心，“城里的味道啊……就是这股子馊了吧唧的霉味，跟我这身塑料一个味儿。”
裴昭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们……没有办法帮您破除结界吗？”
老人摇摇头，把剩下的馒头塞回易拉罐：“结界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出了城的人，心就死了。”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塑料布下传来空洞的闷响，“十年前跑出城门那一刻，我这颗心就跟老婆子的咳血一起，碎在城里头了。”
爱洛伊突然弯腰，将自己未喝完的草莓奶昔递过去：“这个……您尝尝？冰的，或许能让塑料衣服凉快些。”
老人盯着那杯粉盈盈的奶昔，奶油花还在杯口颤巍巍地晃。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用指尖蘸了点奶油，放进嘴里抿了抿，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水光：“甜……跟老婆子熬的麦芽糖一个味儿。”
林初看着老人沾着奶油的指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把相机塞进裴昭明怀里，转身就往巷口跑：“等着！我去买碗面！就一碗，您就当……当帮我试试那家店的汤头！”
十分钟后，林初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跑回来时，垃圾桶旁只剩下个鼓鼓囊囊的塑料编织袋。
袋子上用马克笔新添了一行字：“面留着给饿肚子的野猫吧，塑料人闻闻味儿就当吃过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将面条的香气吹散在空气里。
爱洛伊的月桂挂坠突然发出微光，银辉在编织袋上勾勒出一行淡紫色的纹路——那是罪城结界特有的符文，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将袋子里的玻璃瓶护在中间。
“他走了，我们没拦住…”裴昭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倒映着空荡荡的垃圾桶，“刚才月桂的力量触碰到他的烙印时，我感觉到一股很微弱的……解脱感。”
徐静怡把符纸收进袖兜，指尖还残留着老人皮肤的青灰色触感：“他说‘回城门’，会不会是去了……”
“别想了。”林初把面条放在编织袋旁，蹲下来轻轻拍了拍袋子，“城里的人自有城里的活法，就像这碗面，热乎的时候不吃，凉了也就没味儿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狼首挂件，黑曜石眼睛在夜色里闪了闪，“罪城之人的事，我们几个孩子可搞不定。”
“对啊，罪城的事，是官方的任务。”裴昭明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西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又揉碎。
林初没再哼歌，只是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个放着阳春面的编织袋，首到转过街角，那点暖黄的面汤热气终于消失在夜色里。
爱洛伊突然停下脚步，月桂挂坠的银辉落在林初掌心——那里还躺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尖，上面似乎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油甜味。
“他好像……把奶油抹在馒头上了。”爱洛伊轻声说，指尖的银辉化作细流，小心翼翼裹住那半块馒头，“也许……这就是他说的‘城里的味道’。”
裴昭明推了推眼镜，看着远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民俗局卷宗里说，罪城弃民的烙印会随着执念加深而变色……刚才老人脚踝的印记，好像淡了些。”
林初把馒头尖塞进兜里，狼首挂件在掌心晃了晃：“管他呢，至少今晚有只野猫能吃到热汤面，还有个老头尝了尝奶油甜味。”
他突然笑起来，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轻快，“走啦走啦，说不定那老头正穿着我的狼首挂件，在城里跟老婆子炫耀‘看，我捡到个会发光的玩意儿’！”
众人都清楚，但都不说话。
夜风卷起梧桐叶的沙沙声，远处末班公交车的报站声隐约传来。
林初晃着狼首挂件，重新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只是这一次，曲调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而在他们身后的垃圾桶旁，那碗阳春面的热气渐渐散尽，面条上凝起一层油光。
一只浑身脏污的流浪猫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闻了闻碗边的葱花，突然“喵”地叫了一声——它看见碗底压着一张用塑料瓶底剪成的小月亮，边缘还沾着干涸的奶油痕迹。
与此同时，民俗局顶楼的墨缸里，红鲤突然甩尾，吐出的泡泡在空气中炸裂，化作一行淡紫色的文字：【弃民执念·奶油甜，结界烙印波动指数-0.3%，检测到微弱‘归城’能量流】。
周九渊夹着烟的手顿了顿，看着那行字笑了：“有意思，一碗阳春面就能让结界波动？林初那小子，倒是总能把‘废子’玩出花来。”
他将烟头按灭在笔洗里，妖刀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通知‘七门’，盯着忘川桥的同时，给那片区域的流浪猫多撒点猫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从猫嘴里‘叼’出点罪城的秘密来。”
傩面医师将新的异常事件日志推入暗格，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局长，您觉得那弃民……真能回去吗？”
周九渊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罪城方向那片被罪念笼罩的阴影，烟嗓里带着一丝玩味：“能不能回去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刀匣上的恶鬼面突然咧嘴笑了，“当一个弃民开始懂得‘尝甜’，就说明他心里的‘死结’，快要松了。而罪城的结界，最怕的就是人心那点……不该有的‘活气’。”
墨缸里的红鲤重重甩尾，所有泡泡瞬间破碎，只留下最后一行若隐若现的字迹：【奶油与塑料的甜味，正在腐蚀深渊的棋盘】。
而此刻的罪城边缘，那个浑身裹着塑料布的老人正坐在一堵断墙下，手里捏着林初给的狼首挂件。
黑曜石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他轻轻蹭了蹭挂件，突然把它塞进胸口的塑料布里——那里，还藏着半块沾着奶油甜味的馒头尖，正散发着微弱的、不属于罪城的温度。
“老伴啊，我来找你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2OU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