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殡葬化妆师”常秀工作室那扇漆成深紫色的侧窗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常秀探出半张脸,她妆容精致,如同油画里走出的古典美人,只是此刻柳眉微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愁。
她手中拈着一支小巧精致的腮红刷,上面还沾着些淡如桃夭的胭脂。
“小星师傅,”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巧妙地穿透了雨声,“你这边惊天动地的,震得我窗棂上的风铃都在哭。
这雨又大,水汽重得很,我刚给‘那位沉睡的银行家’夫人调好的‘永恒玫瑰’色,都快被这湿气冲淡成‘雨后残樱’了。”
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刷子,又指了指外面滂沱的雨幕,“你看这雨,真是恼人。”
原星一愣,抬头看向常秀的方向,雨水顺着他粗硬的短发往下淌。
他挠了挠头,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啊?对不住啊秀姐!这鬼天气,这鬼管子也闹腾!我这就轻点儿!”
他赶紧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拧着扳手,尽量不再弄出大动静,但那根紫铜管道似乎还在微微抽搐,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显示着它并未完全屈服。
常秀看着他手忙脚乱又努力收敛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窗。
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原星继续着他与“活体水管”的无声角力,只是动作笨拙地放轻了许多,车库里的噪音总算降到了雨声能压过的程度。
…………
肆虐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滴雨水不甘心地从屋檐坠落,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净了铅灰。
厚重的云层迅速退散、碎裂,融化在无垠的碧蓝之中。
一道无比壮丽的金红色光芒从西天喷薄而出,如同熔化的黄金,肆意泼洒,将整个幸福里小区染上了一层温暖而辉煌的滤镜。
湿漉漉的树叶、屋顶的瓦片、花园里奇异的花草,都在夕阳下闪烁着而耀眼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雨水和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小区深处,毗邻着那片据说能通往几个次级元素位面的“幽影小径”入口,“毒理教授”的花园,此刻正沐浴在这片神圣的光辉之下。
他的花园是小区一景,绝非寻常。
扭曲盘绕的黑色曼陀罗释放出甜腻到令人眩晕的香气;闪烁着幽蓝磷光的“夜语铃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只有特殊听觉才能捕捉的、如同叹息般的细微声响;几株长着锋利锯齿叶片的深紫色植物,其顶端盛开的花朵酷似张开的、流淌着粘稠汁液的兽口;而角落里,几株看似无害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紫罗兰,其叶片上细密的绒毛在夕阳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冷光。
教授助理姬曼正站在花园中央,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温婉的侧影。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长发松松挽起,气质沉静如水。
她微微俯身,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淡绿色雾气,正温柔地拂过一株叶片边缘泛着暗金纹路的怪异蕨类植物。
那株植物似乎极为享受,舒展的叶片轻轻蹭着她的手指。
在她脚边,那丛看似无害的淡紫色紫罗兰和几株挂着银色小铃铛的“夜语铃兰”正挨在一起。
夕阳的光线穿过它们,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虫鸣般的“悉索”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嗯…嗯…你说得对,亲爱的铃兰妹妹,”一个细弱、带着点娇憨气息的意念波动传来,源自那丛紫罗兰,“‘情人泪’(一种萃取自它花瓣的剧毒神经麻醉剂)的微苦后调,确实和这种金红色最配!带着一种…嗯…甜蜜的绝望感?就像黄昏本身!”
“不,不,”另一个更加清冷、空灵的意念波动反驳着,来自旁边的铃兰,它顶端一朵小花微微摇晃,“你太甜腻了。‘寂静安魂曲’(其花粉提炼物,能无声无息停止心跳)的纯粹冷冽,才能诠释这光焰将熄前的极致绚烂。那是永恒的宁静,而非绝望的余烬。”
它银色的小铃铛在晚风中发出无声的震颤。
姬曼似乎“听”到了这场关于晚霞配毒的哲学讨论。
她首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又带着几分洞悉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指尖的淡绿雾气飘散。
她转身,望向花园门口。
她的好友苏雀和陆辛水正结伴走来,苏雀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点心盒。
“静怡!看这晚霞,多美啊!”苏雀人未到声先至,声音爽朗。
姬曼迎上去,笑容温煦:“是啊,难得放晴。来得正好,我泡了‘宁神花茶’,正好配你的点心。”
她眼角余光扫过那丛还在“悉索”讨论的紫罗兰和铃兰,笑意更深了几分。
花园里,奇花异草在夕阳下舒展,进行着无声的剧毒美学辩论。
…………
夜幕彻底降临,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无数星辰次第点亮,如同天神随手撒下的一把碎钻,璀璨而清冷。
白日里的喧嚣彻底沉淀下去,幸福里小区笼罩在一片深邃的宁静之中。
只有小区中心位置,“24小时奇异便利店”那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奶白色光芒的招牌,像一颗温暖的明珠,倔强地亮着,成为这片宁静星夜下最温暖的地标。
便利店内灯火通明,货架上琳琅满目,摆放的却绝非普通商品。
散发着微光的“星尘口香糖”、装在透明罐子里缓慢蠕动变换色彩的“情绪果冻”、印着古老符文的“清洁符咒卷纸”、甚至还有一小块用特制水晶罩子罩起来的、不断坍缩又重组的“微型黑洞零食”(旁边标注着“请勿凝视超过三秒”)。
收银台后,“便利店店员”——一个总是穿着整洁制服、笑容可掬、但双眼偶尔会闪过复杂数据流的仿生人——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柜台。
靠近冷藏柜的休息区,此刻却热闹非凡。
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穿着最新款虚拟投影时装的“网红主播”正举着一个悬浮在她身侧、不断变换拍摄角度的微型自拍杆,对着镜头飞吻,声音甜美又带着夸张的兴奋:“宝子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幸福里小区最有人气的深夜食堂——奇异便利店!
这里的关东煮,汤头可是用‘叹息之泉’的泉水加上‘梦魇章鱼’的须须熬的!鲜掉眉毛!弹幕走一波‘想吃’!”
她的镜头灵活地扫过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格子,里面煮着颜色奇异的丸子、泛着金属光泽的魔芋丝、甚至还有几根微微搏动的、不知名生物的触须。
弹幕在她身侧的光屏上疯狂滚动。
突然,主播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镜头猛地一转,精准地锁定在便利店最角落、靠近后门垃圾桶的位置。
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背对着镜头。
那人穿着一身仿佛用流动的暗影织就的连帽长袍,身形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或者说“它”)手里正拿着一串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气的魔芋丝关东煮,以极快的速度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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