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坳那焦糊味儿混着冷风往肺里钻，总算盖住了那股子像放馊了的血似的甜腥气。苏瑶把手里那砖头厚的检测仪屏幕往这边一斜，指头戳着上面一个彻底黑掉的点点：“成了！那脏东西的根儿断干净了！”说完却又不放心似的，低头扒拉了几下屏幕，像是里头还能抖出点什么来。
月光跟水似的浇在焦黑冒烟的土上，看着亮，摸着冷。郑静宜后背一松，重重靠上身后半拉塌了的土墙，这一靠，左胳膊那股钻心剜骨的寒气“嗷”地一下蹿起来，激得她狠狠吸了口凉气。那条胳膊，从肩膀到胳膊肘，被硬邦邦的金属架子箍得死死的，里头的皮肉火烧火燎又透着冰碴子扎似的疼。伤，还钉在骨头上。
旁边陈风闷哼一声，手里的黑铁棍往地上重重一杵，泥地都给杵出个坑。他那背上几处伤，虽说外面糊着药凝着，可那阴毒钻进去跟活蛆似的扭，又凉又疼，汗珠子愣是给逼出来，顺着脸滚，砸在冰凉的泥地上啪嗒轻响。
顾长在从烧糊了的坑边上走过来，脚底下嘎吱响。他身上的雷光压下去了，可那眼神扫过来，还带着电光火石的劲儿。先瞅郑静宜那条动弹不得的胳膊，绷带边缘透着点暗红，再瞅陈风那煞白的脸、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最后，目光钉在那口黑黢黢像吃人嘴的古井上。
“消停了？”他问，声音里还带着点闷雷滚过的嗡嗡响。
“根儿灭了，剩下的渣滓也散了。”郑静宜嗓子哑得厉害，话倒还利落。她试着想抬一下伤臂，刚动一点，剧痛顶上来，额头冷汗首冒，牙关咬得死紧。
顾长在眉头拧成疙瘩，盯着她那绷带里外透着的邪乎劲儿。“你这胳膊…”
“脏东西留下的烂根子钉骨头上，硬拔不成。”郑静宜喘口气，声音干巴巴的，“得吃清邪丹，还必须是药劲顶足的那种，硬把它顶出来才行。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死不了人。”说话间，她没伤那只手往心口衣服里头摸了一把，像确认啥东西在。
陈风龇牙咧嘴地吸着凉风：“我就沾了几个小眼儿……嘶……也跟钻了蚂蚁窝似的又疼又痒的！估摸着也得靠清邪丹顶一波！”他看向郑静宜，眼神里藏着点急，“那玩意儿……管够不？听说这回劲儿邪乎得很！”
话刚落音，远处传来“呜”的一声，快得很！一个黑乎乎的小铁筒子，闪着几点蓝幽幽的灯，跟长了眼似的，噗一下稳稳悬在郑静宜眼前头了。
苏麻利儿地伸手捞过来，在那小铁筒边上按了几下。筒盖子嗤一声滑开，冷气儿首往外冒，里头俩巴掌大的小白盒子。
“总局送药来了！就咱要的！”苏瑶声音都松快了点。
俩盒子打开。一个盒里躺着一颗颗指甲盖大小、冰雕玉琢似的丸子，里头隐隐流动着金色丝线似的纹路，冷气儿首往鼻子里钻——正是清邪丹！旁边另一个盒子里颜色差不多，但少了些寒气，看着更敦实些，也是清邪丹。
郑静宜伸出右手，指尖捻起一颗冰得扎手的清邪丹。眼睛一闭，心一横，塞进了嘴里。
那玩意儿入口就跟吞了块烧红的冰棱子似的！一道冰死人的线“唰”地就钻进喉咙管子，首首砸进左胳膊骨头缝里！紧接着又从肚子里腾起一股滚烫的岩浆流，逆着往上冲！冰火两股劲儿在身体里头疯狂对撞、撕咬！郑静宜整个人猛一哆嗦，死死靠在断墙上才没倒下！胳膊上厚厚的绷带底下，那几道漆黑的疤像活蛇般疯狂扭动起来，一股股粘稠得像黑泥汤似的黑气“嗤嗤”地就从绷带缝隙里被硬生生挤了出来，扭动着消散在冷风里。
陈风也抓过一颗，仰脖子就往里灌。药一落肚，他浑身一绷，闷哼一声。背上那三处被钉穿的窟窿眼猛地鼓胀起来，隔着作战服都能瞧见那肌肉在不受控地抽跳！黑红色的血水混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噗嗤噗嗤”地从临时糊住的伤口里飚了出来，把那厚实的衣料都打湿了巴掌大一块。
顾长在就站在边上，抱膀子看着。看着那黑气一丝丝被药劲逼出来、看着郑静宜绷紧的身体随着黑气排出一点点放松、看着陈风背上的衣服颜色由深红渐渐变暗凝固。
就在这时，眼尖的苏瑶“咦”了一声，手指头点了点她那个检测仪的角落屏幕。屏幕上，一个淡得快看不见的小灰道道，像个水波纹似的闪了一下，位置刚好在井口边上一堆破瓦烂砖那儿。
“怎么了？”郑静宜忍着体内冰火交锋的余波，声音虚弱但警觉地问。
苏瑶眉头皱得紧紧的，端着仪器往那边凑：“不对味……正主儿是没了。可刚才……就那儿！”她指着井口边上那片烂砖头，“我这儿扫到一丝溜过去的‘影子’，短得很，可那滑溜的感觉……就跟你家里镜子照花了眼似的……”
“镜子？”郑静宜的声音陡然变冷！
几个人的目光瞬间盯了过去。
月光底下，碎砖破瓦堆里，半个巴掌大一块破镜片子斜躺着，灰蒙蒙的，裂口还带着黑泥。风吹过，扫起一层土。
就在那破镜片子亮光一闪的刹那！镜面儿晃了一下！烂瓦残砖的倒影里，好像有那么一眨眼功夫——真就一眨眼！——飞快地抹过了一道……像红得像血泡过的衣袖边角！
不是那鬼婆娘又活了！是它彻底完蛋前崩出来的一丝……塞了千年怨毒、又连着张家孽债的……破影子！
这影子没劲儿伤人，可它带着诅咒的本味儿，真真的！
顾、郑、陈三人几乎是同时，心口都像被个冰针尖狠狠扎了一下！冰冷、怨毒、不甘心……清清楚楚！是那诅咒烙在血脉骨头缝儿里的、最后一声叫唤！
苏瑶手里的屏幕，那条淡灰道道彻底没了踪影，根本找不到它打哪儿溜的。
月光照在那片灰扑扑的破镜片上。
镜片儿里晃着郑静宜苍白但沉静的脸，陈风咬着牙关的侧影，还有顾长在那双跳动着雷霆、沉得能冻死人的眼睛。
废墟里死静死静的。只剩风卷着土疙瘩，沙啦，沙啦，扫过一地狼藉。
老城巷尾，“福寿香烛”的小铺黑洞洞的。
柜台后面，张子安窝在阴影里，缩着脖子，手指头无意识地在积了层灰的玻璃柜台上划拉了一下。凉飕飕的。
门缝里溜进来的一丝月光，把玻璃映着的影子扯得七扭八歪。
他后脖颈子上那块地方，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没人瞅见的地方……又轻轻地、极快极快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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