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完毕，他长长地、极其细微地舒了一口气。
抬起头，正对上江心月因剧痛而泪水涟涟、却依旧强撑着不吭声、首首望着他的眼眸。
那眼神里有痛楚，有倔强，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容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
拂过她脸上冰冷的泪痕。
“还疼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生涩的关切。
江心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尚未完全敛去的戾气下，
清晰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倒影，还有那抹不容错辨的…心疼？
巨大的酸涩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暖意，
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防。
她轻轻摇了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不疼了…
撒谎撒得毫无底气。
容湛的指腹在她脸颊停留了一瞬，最终缓缓收回。
他沉默着站起身，走到船尾，用长篙将甲板上那具刺客的尸体推入幽暗的河水中。
尸体很快被水流吞没，消失不见。
他回到船头，握住长篙。
小船在他的操控下，无声地调转方向，不再顺流而下，而是逆着水流，
朝着上游一处更加幽深、两岸怪石嶙峋的狭窄支流驶去。
“我们去哪？
”江心月忍不住轻声问，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飘忽。
“找个地方，换船。
”容湛头也不回，声音低沉，“‘鬼眼藤’的哨音能追踪水路。
这条船…不能要了。”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绝，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江心月蜷缩在船舱角落，裹紧了他那件宽大的玄色外袍，
上面还残留着他冷冽如雪松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肩头被重新处理过的伤口传来的、带着药味的清凉感，
以及脸颊上那尚未散去的、被他指尖拂过的微凉触感。
恨意早己烟消云散，留下的巨大空间里，一种全新的、带着沉重宿命牵连的复杂情愫，
如同藤蔓般缠绕疯长。
有同病相怜的酸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悄然滋生的、难以言喻的依赖和…悸动。
小船在狭窄的支流中逆流而上，水流声潺潺。
月光被两岸高耸的怪石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洒落在船头那个沉默撑篙的男人身上，
也洒落在船舱里那个怔怔凝望的女人脸上。
就在这看似暂时脱离危险的静谧时刻——
“哗啦！”
前方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礁石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翻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一个比之前更加魁梧、周身覆盖着湿滑水草和淤泥、如同水怪般的身影猛地破水而出！
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柄沉重无比的刺刀，
那水怪般的巨汉发出一声非人的、沉闷的咆哮，带着腥风，如同出膛的炮弹，
朝着船头撑篙的容湛，狠狠扑杀而来！巨大的分水刺撕裂空气，
带着千钧之力，首劈容湛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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