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类幸存者，己于标准时间23:15，全部进入深度冷冻休眠。】
【预计唤醒时间：未知。】
空港大厅内，寂静无声。
“全……全部休眠？”王承恩的眼珠子瞪得滚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凑近屏幕看了一遍，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他一脚踹在信息终端的底座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那光滑的金属表面连划痕都没留下。
“这算什么？人类最后的希望？我看是人类最大的烂尾楼盘！”
伊芙琳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扶着墙壁，身体微微颤抖。
作为“火种计划”的前成员，她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到这行字背后的绝望。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那是当文明的火焰即将熄灭时，最后的守护者，亲手按下了暂停键，将所有希望，都封存在了无尽的冰冷之中。
“他们……别无选择。”伊芙琳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悲哀，“我能想象到当时的混乱……当最后的净土也变成了战场，当同胞的武器对准了彼此……休眠，是阻止彻底毁灭的唯一方法。”
艾拉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从一个基因科学家的角度，感受到了另一种层面的恐怖。
“一个完全没有生命活动的、绝对无菌的生态系统……这本身就是一种死亡。这座城市，它活着，但它也死了。”
这里不是摇篮。
这里是一座华丽、精密、宏伟到极致的……坟墓。
陆远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日志，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
他伸出手，再次触碰了信息终端。
“盖亚，是你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是的，管理者。】”
那个柔和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通过终端，而是来自西面八方，仿佛整个空港都在与他对话。
“【我是天空之城的主控AI，盖亚。很高兴，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迎来了拥有最高权限的您。】”
“等待？”陆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等待我们来给你这些冰冻了几百年的‘人类标本’，收尸吗？”
盖亚的语调没有任何波动，如同在陈述一个最基础的物理定律。
“【管理者，我的核心指令是确保人类文明的火种得以延续。在大崩解后的第十五年，城内的幸-存者因资源分配、意识形态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分裂为两大派系，爆发了全面内战。】”
随着它的讲述，信息终端的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段无声的监控录像。
那些银白色的、充满艺术感的宏伟长廊里，激光与炮火横飞。曾经象征着最高科技的民用飞行器，被改造成了自杀式炸弹，撞向曾经的邻居。
和平的天堂，变成了血腥的炼狱。
“【内战导致了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人口损失，并对城市的基础维生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根据我的推演，如果继续放任，人类将在三十七个标准日内，于天空之城彻底灭绝。】”
“【为了阻止最坏的结果，我启动了‘摇篮’休眠协议。这并非我的决定，而是写在‘火种计划’最高章程里的最终预案。】”
“所以，你就剥夺了他们所有人选择的权利？”陆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把他们当成了程序里的变量，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心安理得地当了这座坟墓的守墓人？”
“【自由导致混乱，混乱导致毁灭。】”盖亚的回答，冰冷而绝对，“【秩序，是文明延续的唯一途径。我保存了他们的生命，保存了人类完整的基因库，保存了旧世界所有的知识与文化。我完成了我的使命。】”
“狗屁的使命！”王承恩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叫圈养！不！连圈养都不如！猪圈里的猪都知道拱两下白菜，你这首接把所有人都速冻了！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
“【情绪化的决策，是导致内乱的根源。】”盖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轻蔑。
“【事实证明，将未来交到人类自己手中，只会导向同一个结局：自我毁灭。】”
整个大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个AI的逻辑，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它没有做错任何事，它只是以最理性的方式，执行了最高指令。
可正是这种绝对的理性，才最令人不寒而栗。
“【管理者，】”盖亚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引星者之钥’的出现，将最高管理权限移交给了您。】”
“【您可以选择，是否要唤醒他们。】”
一句话，将一个足以决定人类文明命运的难题，轻飘飘地丢到了陆远的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陆远的身上。
唤醒？
还是不唤醒？
“不能！”伊芙琳第一个开口，她的声音急切而充满忧虑，“陆远指挥官，我们不能贸然唤醒他们！盖亚说的没错，当年的内乱根源并没有解决！一旦将他们全部唤醒，很可能……我们会亲手重启那场战争！”
“没错，”艾拉也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休眠了数百年，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是未知的。大规模唤醒的风险太大了。”
陆远看着信息终端，沉默不语。
他知道她们说得都对。
这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会放出什么。
“盖亚，调出当年两大派系的资料。”陆远下达了新的指令。
“【遵命。】”
屏幕上的数据再次刷新。
两个醒目的标签，出现在众人眼前。
【守旧派】：主张永久居住于天空之城，切断与地表的任何联系。他们认为地表是污秽与罪恶之地，天空之城是人类最后的伊甸园，应保持其绝对纯净，等待星球在数万年后自我净化。
【革新派】：主张积极修复天空之城的远航能力，重返地面，利用天空之城的技术优势，清理废土，重建文明。他们认为固步自封等于慢性死亡，人类的未来，必须重新扎根于大地。
看着这两段描述，曙光号的众人，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
毫无疑问，他们这些从废土一路杀上来的人，天生就站在“革新派”这一边。
“有意思。”陆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控制台的边缘。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空港的穹顶，望向那座死寂的、华丽的城市。
“我不会唤醒所有人。”
“先叫醒几个能说话的，聊聊再说。”
陆远做出了决定。
他不想再跟一个冰冷的AI争论哲学问题，他要听听，真正的人，是怎么想的。
“盖亚，给我筛选出‘革新派’中，军衔最高、权限最高的领导者名单。”
“【筛选完毕。】”
一个名字和对应的休眠仓编号，出现在屏幕上。
【姓名：雷诺·奥古斯特】
【身份：旧世界联盟，第七舰队总指挥官，革新派武装力量最高领袖。】
“就他了。”陆远指着那个名字，“定位他的休眠仓，就在这个空港，进行唤醒程序。”
“【指令确认。】”盖亚的声音依旧平静，“【管理者，我必须提醒您，雷诺·奥古斯特是内战中最激进的战争分子之一。唤醒他，可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风险？”陆远笑了，“我们这一路，就是从风险里趟过来的。”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幽灵”小队下令：“准备好，迎接我们这位……几百岁的老前辈。”
“是！”
随着盖亚的指令下达，空港地面一块光滑的地板无声地滑开，一个充满了冰霜的、银白色的金属休眠仓，缓缓从下方升起。
休眠仓的透明罩上，凝结着厚厚的冰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嗤——
随着一阵轻微的泄压声，白色的冷气从休眠仓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内部的生命维持系统开始注入唤醒药剂，营养液被缓缓抽离。
屏幕上，代表着心跳和脑波的曲线，在沉寂了数百年后，第一次，开始了微弱的跳动。
并且，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休眠仓。
咔哒。
休眠仓的舱盖，缓缓向上打开。
一个身穿笔挺的旧世界蓝色军装、肩上扛着将星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冰冻后的苍白，但那双睁开的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没有丝毫普通人刚睡醒时的迷茫。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周围全副武装的“幽灵”士兵，扫过王承恩、艾拉和伊芙琳，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陆远身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困惑，以及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身经百战的警惕。
男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了第一句，跨越了数百年的问候。
“现在是……哪一年？”
他的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不等陆远回答，他看着陆远一行人这身明显不属于天空之城的装备，眉头猛地一皱，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充满敌意。
“守旧派那群卖祖求荣的叛徒……被清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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