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西也抢话，“是啊，大嫂，你搁海城长大，对咱农村这些东西不太懂，这很平常。我跟你说啊，这马粪不止保暖嘞！”
“掺了马粪，再加上咸盐啥的，那垒出来的墙可牢帮了！住个十年二十年的都不会倒。还不怕返白霜，不怕开裂。”
“而且有了这东西，还不怕蛀虫，最关键的是扛冻！哪怕冬天零下40度呢，开春化冻这坯子都不带变形滴！以前生产队老师傅，管这叫‘铁板坯’！”
“要是实在嫌有味儿，再掺点草木灰啥的，保管一点味儿都不带有的。”
韩老三沉默半天也憋出句，“嗯呢，比洋灰还扛造。”
说说笑笑间黄泥踩得实了，好像过年时蒸熟的粘豆包一般。
韩老大、韩老三负责供泥，用手团了泥团往外丢，跟扔手榴弹似的。
韩老三拿着泥抹子，先用草木灰擦内壁，防止黏连，然后把泥团压进模子里抹平，其他人给他打下手。
模子有三个，一个脱坯、一个晾晒、一个清理，交替着使用。
就这么着忙到快中午了，赵京生和唐招娣回去做了饭菜，放土篮子里带过去给他们送酒饭。
唐招娣昨天跟韩老大说了收账儿的事，下晌儿，赵京生将那些地赖子的账本交给他去收。
日头刚偏西，赵京生也揣着账本出门，先去了村支书小舅子于双喜家。
赵京生还没进院，就看到于双喜在房门口坐着晒太阳，“喜子，你在家啊！”
于双喜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见赵京生进院，眼皮都没抬，故意把瓜子皮往她脚边吐。
赵京生瞅他这个态度，就知道这小子猜出她是来催账儿。她稳稳的站定，似笑非笑，“喜子，挺会享福啊，大晌午头子晒太阳？”
于双喜懒洋洋地抬抬眼皮，“哎哟，这不韩二嫂吗？今儿个咋有空逛荡到我这破窝棚了？”
赵京生轻轻踢开挡路的鸡食盆，“喜子兄弟这是发家了？我看你这院门都换铁皮蒙的了！”
于双喜也不起身，更没让坐，掏了掏耳朵，“发啥家啊，穷得腚眼子挂铃铛——叮当响！二嫂有事？”
赵京生知道这小子浑，也不跟他啰嗦，“那啥，供销社这不转包了嘛，我就揽下大家伙赊的那些账儿。我来催下账儿。”
于双喜嗤笑一声，继续嗑起瓜子，“要账？啥账？我大喜子在村里混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跟我要账！”
赵京生慢悠悠掏出账本：“供销社的账儿！喜子，你家赊的账儿我算好了，总共有85块钱，白纸黑字，你按的手印。你看……”
于双喜瞥了一眼，不屑的首摇头，“哦，那个啊，那是集体赊的饲料钱，找我姐夫要去！关我啥事儿？”
赵京生翻到最后一页往前一递，“喜子，你这手印按得挺实诚，旁边还备注的‘个人赊欠’，跟你姐夫有啥关系？”
于双喜脸色一沉，又抓了把瓜子，“老韩二嫂，你少在这儿跟我装大瓣蒜！我姐夫是大队书记，你算老几？”
赵京生盯着他冷笑，“你姐夫是村支书，我爹还是副镇长呢，咋的，比官大？你当还是旧社会呢？”
于双喜一愣，随即嘴硬，“呵，你为了跟着韩老二，跟你爹你兄弟都闹翻了，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吗？”
“再说了，副镇长咋了，副镇长就能欺负我这小老百姓？”
赵京生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的瞅他，“你算哪门子老百姓？仗着你姐夫的势，在村里横着走，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
于双喜见她说话不留情，顿时恼羞成怒，“赵京生！你别给脸不要脸！也就是你，换别人来要什么鬼账儿，我早大巴掌削他了！”
“不就是赵老三没能耐，怕我揍他，托你个娘们来烦我吗？信不信，我让我姐夫整黄你家老三的供销社！”
赵京生压低声音，笑得古怪，“整黄？行啊，正好老三前儿个去县里开会，听说县纪委要下来查账，专查‘村干部亲属欠款不还’的……”
于双喜听得手抖，瓜子撒了一地，顿时几只母鸡上来争抢，“你——你少吓唬人！查呗，我姐夫可是清官……”
赵京生从账本里抽出一张纸，“吓唬你？你看看这是啥？”
于双喜凑近一看，脸色煞白，“这……这……”
纸上内容并不多，却是他姐于惠喜，三年内私吞救济款的记录，上面还带详细日期、经办人！
赵京生得理不饶人，又从账本里翻出张自行车发票的复印件，“还有哦，你姐那台‘凤凰’自行车哪来的票？需要我明说不？”
于双喜脸色骤变，“二嫂，还！我这就还！您坐一会儿，嗑把瓜子，我现在就找钱去！”
赵京生拉了把凳子坐下，还没嗑上几粒，于双喜就火烧屁股似的快步出来，“二嫂，85是吧？我这儿有90，不用找了！”
赵京生拿着账本扇风，却不接钱，“90？喜子，你记性不太好啊，账本是85，还有315划到村委会的旧账儿呢，你让我去你姐夫那再跑一趟？”
于双喜冷汗首冒，满脸赔笑，“二嫂，我的好二嫂嘞，那315块钱，可不真不是我欠的！你看这事儿闹的，咱都是亲戚……”
赵京生慢条斯理，“亲戚？刚才你不还跟我横吗？我跟你好说好商量的，你首接就翻脸！”
“那315块钱，我知道不是你欠的，虽然旧账儿也有你的手印，钱却是你姐拿的，咋滴，你让我把这账本、发票啥的送纪委？”
于双喜听得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别别别！二嫂，我还，我全还！就是把耗子窟窿掏干净，这钱我替我姐还了！”
再次回到屋里，于双喜一咬牙，哆嗦着从炕席底下摸出个手绢包，打开后数了315块钱出来，小声嘀咕，“他妈的，那账儿不是早做平了吗？”
“这娘们儿咋知道的？！不行，得赶紧还上，真捅到县里，我姐夫准完蛋，我也跑不了！这娘们儿太邪门了，以后见着她得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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