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卖粮的钱最后也是给大队部买煤球取暖用了，还给干部、民兵啥的都发了福利。”
“只要老李家别太过分，我秦叔是不愿意得罪人的。就像看见邻居家猪进菜地，没啃自家白菜，谁愿意得罪人？”
“说白了，就像大酱缸，看着都是乌漆麻黑，其实各家有各家的腌法儿……”
赵京生听得冷笑，“花貂皮的钱买棉帽子，也实在太离谱了，他们这是拿上头当摆设吗？”
秦丽眨眨眼，忽然笑了，“姐，村上的事村上管。只要没出大事，没集体上访，没上级专门指示，谁会刻意来管？”
“这就叫不死人不管，不告状不管，不点名不管！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嘛！”
“老李家有人，先找人做技术鉴定，再出具报废证明，最后用废铁价买下来，可以自家用，也可以转手卖了。”
“秦叔跟我讲，前两天李成壮喝多了，跟大队部民兵说，‘我大伯说了，等过完户，这车就归咱家运输队……’”
赵京生听完，心里就有了数。当下她和秦丽商量了快一个小时，两人爆发出嘿嘿“奸笑”后，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下午，赵京生去了大队部。
好巧不巧，此时的大队部村支书李富贵，正跟李会计商量事。
木头椅子被李富贵压得吱呀响，手里攥着半截烧到过滤嘴的烟，烟灰缸里己经堆了二十多个烟头。
李会计坐在对面，手里那把老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脑门上的汗珠子，在灯光下反着光。
李富贵猛嘬一口，烟头红得发亮，“你嫂子她二舅，昨儿个让县纪委的车带走了。”
李会计手一抖，算盘珠子哗啦乱响，“啥？不是说就帮着介绍几个药贩子吗？上回喝酒的时候，二舅还说只是些快过期的消炎药……”
李富贵把烟头狠狠摁灭，“放屁！”
可能是意识到声音太大，他瞄了眼窗外，“那老东西连手术室的无影灯都敢拆了卖！”
李会计听他说这个，连忙站起身把门闩插上，“那嫂子她……”
李富贵有些烦躁，“这败家老娘们啥都敢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德性儿！有些东西我知道，有些事情她连我都背着。”
他忽然想起什么，揪住李会计衣领就瞪起眼睛，“去年卫生院那批葡萄糖，账儿是你做的吧？你俩居然瞒着我！”
李会计腿肚子首转筋，“大哥，大哥你放心！都记在‘设备维修’底下，单子早让大嫂填灶坑了。我们也不是要瞒你，只不过……”
李富贵重新拿了支烟在鼻子上闻了闻，“老六啊，你瞅瞅历朝历代，哪个当官的不往兜里划拉点？”
李会计连忙上前帮他点着火，“大哥说的对！就像咱家家都有的酸菜缸，不压块石头，它能出味儿吗？”
李富贵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就是这个理儿！你瞅前村老王家，当支书的时候清得跟白开水似的，现在咋样？”
“我听说他孙子娶媳妇都得借彩礼钱！好不容易过了礼，又因为没钱买水泥，地基打得不牢，到现在三个多月了吧，还没苫顶！”
“又怎么样呢？到头来不仅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就连老王家的人，又有哪个不在背后骂他？”
李会计附和起来，“要我说啊，这当官就跟种地一个理儿，种地不施肥，庄稼就不长个儿！当官不捞点，白穿这身干部装！”
李富贵斜了他一眼，“但是呢，咱得讲究个章法！要学那老猫偷油，一不能打翻油瓶，二要给耗子留一口，三得擦干净嘴！”
“咱老祖宗都明白的理儿，上头查归查，总要给些广大社员做做样子嘛！查不出来的话，人家也犯不上跟咱这样的多浪费功夫。”
“像你大嫂她二舅这种，把事做得太过，那就只能拿来当典型了。我可听说了，两个月前县医院里闹出人命来了。他不倒霉谁倒霉？”
李会计知道他是在敲打自己，讪笑着拍了两句，“大哥，我明白了。”
李富贵猛地掐灭烟头，“记住喽，贪不怕！但要贪得聪明，要让上头觉得你穷的叮当响，让社员觉得你忙得脚打后脑勺。”
“老六，你家那口子跟你嫂子是亲姐妹，我知道有些事你嫂子绕开我，首接让你办了。”
“小小不然的事就罢了，从前的也都算了。今后你得长点心眼儿了。这回栽的是她二舅，说明上头盯上她娘家了。”
“从现在开始，你要赶紧收拾好那些烂事。就连咱老李家这边，今年也要消停点，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惹事。对了，那台拖拉机……”
还不等他说完，就瞅见赵京生和秦丽，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大队部。
“她俩来干啥？”李富贵止住话头，给李会计使了个眼色。
李会计赶紧去开了门，“谁知道呢？这娘们来，准没啥好事。”
赵京生推门而入，笑呵呵地打个招呼，“李书记，哎呀，李会计也在，两位忙着呢？”
李富贵眼色闪过一丝不耐，“京生啊，有事儿？”
也不怪他这个村支书不待见。上次承包林地的事，赵京生就是拿着修水渠、扶贫款、防洪款明里暗里的威胁。
虽然李会计安排了后招，结果大部分都被她识破避开。
六六粉事件本是绝杀，没想到高大闺女这愣种反水，又有王助理搅和。最后搞得老李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事后李富贵虽然恨得牙痒痒，但知道赵振国在位一天，他李富贵就不能把事做绝。
没想到，这才隔了两个月不到，这娘们儿又找上门来！按李会计所说，肯定没好事！
果然，赵京生也不见外，拉过凳子就坐下，“李书记，我听说咱大队部那台旧拖拉机要报废？我想买来……”
李富贵一听“拖拉机”三个字，脸都黑了下来，“哎呀这个嘛……报废手续还没走完呢！”
赵京生眨眨眼，“搞那么麻烦干啥？首接卖给我得了呗。”
李富贵吐个烟圈打起官腔，“那可不行，集体资产得走程序，要公开拍卖。总不能当废铁卖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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