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白炽灯在诺兰缠着厚厚绷带的额头上投下惨白的光晕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混杂着他身上未散去的淡淡血腥味......
黛比的手指绞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她眼前的丈夫不再是那个每天清晨会系着围裙煎培根的男人，也不是那个能单手举起马克抛向空中的父亲。
他像个被粗暴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玩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伤，发出低沉的闷响。
“诺兰，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发颤，目光扫过他脸上层层叠叠的纱布
“迈克尔说……说你和他打了一架？他怎么会……”
马克突然打断母亲的话，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死死盯着病床上的父亲
“迈克尔告诉我，你小时候告诉我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
你其实是一个侵略者，是吗？”
诺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缓缓转动脖颈，看向站在妻子身侧的儿子。
马克的眼神里有困惑、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的茫然。
这双眼睛太像黛比了，清澈里曾映满对父亲的崇拜，而此刻，那份崇拜正在缓缓消逝，被怀疑取代。
“坐吧....”诺兰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们了。”
黛比顺从地坐下，膝盖却仍在微微发抖。马克则固执地站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校服袖口被他揪得变了形。
诺兰深吸一口气，绷带下的胸腔剧烈起伏。
他想起第一次抱着襁褓中的马克，孩子的小手攥住他的食指。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让他这个在血与火中穿行千年的战士第一次感到心悸。
他想起黛比在厨房哼着歌烤苹果派，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他觉得，征服千百个星球的荣耀，都不及这人间烟火的万分之一。
虽然只是一瞬间.....
“我来自一个叫维特鲁姆的星球，我们的文明存在了数万年，靠征服和殖民延续。
每一颗被我们踏足的星球，通常都会经历一番镇压或者说清洗。
因为总会有人为了自由而反抗，之后我们便会杀光反抗者。”
黛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捂住嘴，眼睛里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恐
“征服？殖民？诺兰，你……你们对别的星球做了什么？”
“和你想的一样。”诺兰叹了口气
“战争、掠夺、屠杀。维特鲁姆人从不问对错，只看强弱。
我曾是帝国的战士，双手沾满了无数智慧生命的血。”
马克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床头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看着父亲，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所以……你来到地球，也是为了征服我们？就像你说的那些星球一样？”
“一开始是。”诺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西十年前，我接到命令，来评估地球的‘价值’。但我遇到了你的母亲，遇到了你们……”
他的声音停顿片刻，深吸几口气压住咳嗽的冲动，这才继续开口
“黛比，马克，我承认，最初接近你们有任务的成分，但和你们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真的。
我爱这个家，爱地球的阳光、雨水，爱这里的……人情味。”
“人情味？”黛比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你所谓的人情味，就是一边享受着我们的晚餐，一边计划着怎么把我们的星球变成下一个废墟吗？
诺兰，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家人？还是说，我们只是你征服路上的消遣？”
诺兰沉默了，足足安静了三秒钟，他才说出了一句非常伤人的话
“坦白说，我确实对你们投入了真情实感。但是你们对我来说，更像是宠物。”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会让妻儿伤心，但让他们对自己的感情破裂，在当下的情况来看，反而是一件好事。
“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马克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如果不是想到母亲就在身旁，这一拳己经打出去了。
“迈克尔……他也是维特鲁姆人？”马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想起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迈克尔，“他为什么会帮地球？他和你打，就是因为这个？”
“是，也不是。”诺兰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与迈克尔在基地战斗的画面。那孩子的力量、速度，甚至对能量的运用，都远超他的想象。更让他心惊的是迈克尔眼中的坚定——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维特鲁姆战士眼中见过的，对“守护”的信仰。
“迈克尔说，维特鲁姆的道路错了。他让我选择：要么加入地球，要么离开。”诺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我打不过他，马克。那个和你一起爬树掏鸟窝的孩子，现在能轻易捏碎我的骨头。”
黛比猛地抓住丈夫的手，指尖冰凉：“所以你选择离开？诺兰，你要去哪里？你还要去征服别的星球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诺兰心上。他看着妻子含泪的眼睛，看着儿子紧绷的下颌，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亡羊补牢”是多么可笑。
离开地球，找一个新的星球继续征服，这难道不是换一种方式的逃避吗？他逃避的不仅是迈克尔的拳头，更是自己内心深处对维特鲁姆烙印的恐惧。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但我不能留在地球。
我不想为了地球去和我的母星作对，而且地球的人也不会允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威胁？”马克突然低吼起来，少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爸！你是我爸啊！他们要赶你走，你就走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妈妈？”
“我想过！”诺兰的声音也提高了，绷带下的伤口传来剧痛，但远不及心口的撕裂感
“正因为我想过，我才必须走！维特鲁姆帝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如果我留下，他们早晚会找到这里，到时候……”
他不敢说下去。他能想象帝国的其他人降临地球时的场景，那将是比任何一场他参与过的征服战都更残酷的屠杀。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可能就是他这个“失败的征服者”。
“所以你所谓的‘安顿好家人’，就是打算一走了之吗？”
黛比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砸在诺兰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缩了一下手。
“诺兰，我们结婚二十年，马克长这么大，你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事是真的？
你说爱我们，是真的吗？还是说，这只是你任务的一部分？”
“是真的！”诺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挣扎着坐起身，不顾伤口的抗议，抓住妻子的肩膀
“但那是我的母星，我曾经的信仰。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之抛弃背叛！”
他的眼眶从绷带缝隙里渗出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我也想继续和你们生活，但我改变不了我的过去，也改变不了维特鲁姆人的本性。
迈克尔说得对，我们的双手沾满了污血。留在地球，只会给你们带来危险。我离开，是为了保护你们！”
“这算什么？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抛弃我们吗？
爸，你知不知道迈克尔昨天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你被他打败了，说你选择离开，去别的地方继续当你的征服者！”
“没有！”诺兰猛地看向儿子，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受伤
“马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马克上前一步，少年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眼眶也红了
“你告诉我，你这些年对着我们笑，给我讲睡前故事，帮妈妈修烤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想着哪天把我们的星球炸成碎片？你
看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也该被你‘征服’？”
“够了！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黛比突然抱着头大喊一声，她推开诺兰和马克，快步跑出了病房。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诺兰看着虚掩的房门，看着儿子眼中燃烧的失望与愤怒，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征战千年，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对不起，”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黛比，马克，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轻，轻得无法承载他二十年的隐瞒，无法抚平他们此刻的伤痛。
“我会安排好你们的生活，”诺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球防御局……他们会保护你们。我会留下一笔钱，足够你们衣食无忧。”
“我们不需要你的钱！”马克猛地喊道，“我只要我原来的爸爸！不是什么维特鲁姆战士，不是什么征服者，就是那个会陪我看棒球赛的爸爸！”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诺兰看着儿子，突然发现他肩膀宽阔了不少，己经有了青年的雏形。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为人父的时光，就要以这样不堪的方式退场。
“马克，”诺兰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一丝恳求
“听着，去找迈克尔……他是个好人。虽然他的方式可能有点强硬，但他不会伤害你和妈妈。
现在你的能力己经觉醒了，去找他，他会帮助你，继续训练你，让你可以有保护妈妈的力量。”
马克傻眼了，自己这算是，被老爹过继给了发小？
他盯着马克看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就这样无言了许久，才终于再次开口
“另外……替我跟迈克尔说声谢谢。”
“你什么时候走？”马克轻声问，声音里己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疲惫。
诺兰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走。”
他没有说“处理完”具体指什么，黛比也没有问。有些话，说破了只会更伤人。
“爸，”马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诺兰看着儿子，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此刻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他多想说“我会回来”，多想像以前一样揉揉他的头发，告诉他“爸爸只是出一趟远门”。
但他不能。
“对不起，儿子，”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照顾好你妈妈。”这是他作为父亲，能说的最后一句话。
马克和黛比离开了全球防御局，由专车送回家中。在客厅里，迈克尔和西塞尔早己经在沙发上等候。
马克见到迈克尔这个拆散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心中的憋闷当即有了宣泄出口。他怒吼一声，扑上来一拳砸在迈克尔脸上。
迈克尔经过再一次强化后，耐受力是马克力量的三倍还多。这一拳别说破防，只是让他的脸侧转了一些而己。
“黛比阿姨，我和马克单独出去谈谈，你先好好休息，晚饭我再来找你。”
留下这么一句话的同时，迈克尔己经握住了马克的手腕，提着他升入高空之中。
他的虚化可以让被自己抓住的东西也一起虚化，因此这一飞冲天并没有造成什么破坏。
“我知道你很气，怨恨我拆散了你们家，但我现在同样也有解决方案。
你想先听我的解决办法，还是先跟我打一场宣泄一下怒火？”
对于这个处了十几年的好哥们，迈克尔还是比较宽容的。
更何况，自己的行为放在前世，就跟举报好哥们的爸爸卖冰糖，导致他爸被枪毙了一样。
事确实没做错，但对于他们整个家庭的伤害是非常巨大的。因此，哥们心里有怨气也是情有可原。
马克一把甩开迈克尔，再度挥拳打来，而迈克尔就这样静静悬浮在空中任由他疯狂捶打自己。
“你为什么没事？”
“钢铁之躯，小子。”迈克尔微微一笑，一把按住马克的脸，就从高空疾速俯冲而下。
在距离地面还有一米的时候迈克尔急停稳住了身形，然后才把马克拍在地上。
虽然只用了大约三成力，可仍旧把地面砸出了一个近两米深的大坑。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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