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宫宴的余温还未散尽，
公主府却己投入了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
女子技校第一期学员的毕业考试。
清晨，薄雾笼罩着公主府后开辟出的技校校场。
没有高台华盖，只有几排简易的条凳。
百余名穿着统一素色棉布衣裙的女学生整齐站立，
脸上混杂着紧张、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
曾是宫婢、农女、小商贩之女，
甚至是被遗弃的孤女。
此刻，她们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永安女子技校第一期学员。
小武子做为技校总教习，
站在队伍前，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诸位学子。今日起，毕业考开始。
考的是你们在五味轩、百草堂、慧心阁这一年多学的手艺和本事，
更是考你们如何用这本事养活自己，甚至惠及他人。”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
“考试内容：自谋生计。期限：一个月。”
“公主府给你们每组人，提供五两白银作本钱。
怎么用，做什么，全凭你们自己商量定夺。
一个月后，看你们是赚是赔，看你们的路子能不能走得通。”
“三条路，可选其一，也可自己琢磨新路：”
“一、做吃食买卖：支摊也好，找铺子寄卖也罢，
卖你们拿手的烧烤、炖菜、炒菜、卤味、点心都行。
本钱、摊位、材料、销路，自己想法子。”
“二、卖本事或材料：百草堂的，你们炮制的药材、熬的药膏、懂的药膳方子，
看能不能卖给医馆药铺，或首接给需要的人。
慧心阁的，你们打的算盘、记的账、写的信，看能不能找到主家或商号用得上。
五味轩的，你们调的好酱料、腌的好肉菜，看有没有酒楼饭馆愿意收。”
“三、跟人走或自己走：想出去闯闯的，可以试着跟沈家商行或哈伦先生的商队南下，
路上帮忙做饭、记账、照料伤病都行，也算见识世面。
想回家的，用这钱做本，
在家乡开个小铺子或做点小营生，把在技校学的用起来。”
“分组，自己找伴。
三到五人一组。
五味轩、百草堂、慧心阁的，最好能搭配着来，
本事才齐全。
定好了路子，写好章程，交到杜嬷嬷那里。
后日，来领本钱。”
陈稷说完，放下纸。
校场上静了片刻，随即嗡嗡的议论声像开了锅的粥。
“五两，能支个小摊了。”
“卖烧烤？那炉子炭火可不便宜……”
“跟商队南下？我……我有点怕……”
“回家？我家那小镇，卖卤味能行吗？”
“百草堂的姐妹，咱们一起吧？
你们懂药膳，我们五味轩会做，慧心阁的会算账。”
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
李甘棠身边很快围了几个五味轩手艺最好的姐妹，
低声商量着烧烤摊的事。
百草堂的小菊被几个同窗拉住，
商量着做些驱蚊避暑的药膏药包去码头卖。
慧心阁的赵玉竹则被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围着，
商量着跟商队南下记账的可能性。
林宝站在校场边的回廊下，静静看着。
她没有上前指点，这是属于她们的战场。
春杏低声问：“殿下，五两……是不是少了点？好些东西置办起来就没了。”
“不少。”
林宝目光扫过那些充满干劲又带着忐忑的脸，
“多了，反而危险。
就得让他们精打细算，知道柴米油盐贵，
知道钱难挣。
这五两，是种子，能不能发芽，能长多高，能不能保住，
看她们自己。”
接下来的两天，技校里热闹得像集市。
学生们废寝忘食地商量、争执、妥协。
一张张带着墨香、字迹或工整或歪扭的“章程”交到了杜嬷嬷的案头。
杜嬷嬷戴着老花镜，一份份仔细看：
五味轩两人，慧心阁一人。
计划在城西码头支烧烤摊，主营“孜然猪肉串”、“微辣猪杂串”，
兼卖冰镇绿豆汤（百草堂提供消暑方子）。
预算：租借简易推车及炉具，
首批肉、炭、调料，绿豆、糖、药材，碗筷杂项，
共计13两，
预留2两以防万一。
百草堂两人为主，五味轩一人（负责熬制），慧心阁一人。
计划制作“驱蚊香囊”、“消暑凉茶包”、“跌打药油”。
销路：尝试与城中几家小医馆、杂货铺谈代售，
或首接去集市、码头摆小摊。
预算：药材采购，布囊、瓷瓶等材料，摊位费预留共计15，余5两备用。
慧心阁两人，五味轩一人（负责商队伙食），百草堂一人（随队医护）。
申请跟随哈伦先生下一趟南下香料商队，
负责商队账目记录、伙食打理、简单伤病处理。
请求公主府帮忙引荐。
预算：个人行装及备用药品花费3两，余17两作为商队“劳务入股”，期望分红。
另一组五味轩学生：
计划用秘制卤汁和酱料，
与城南一家口碑不错但生意平平的“张记小馆”合作，
由张记提供场地和基础食材，
她们提供特色卤味和炒菜技术及调味，利润分成。
预算：首批调料成本10两，其余用作分成保证金。
几个家在京郊的学生：计划合伙，
用本钱在家乡小镇租个小门脸，开个“五味小铺”。
卖些简单的卤味、凉拌菜、包子馒头（用农庄土豆粉试验），
兼卖些针头线脑（慧心阁教的手工）。
预算：简单铺面租金及简单修缮10两，
首批食材工具15两，杂货进货10两，预留15两。
还有几个百草堂学生，家乡在偏远些的村子。
她们选择最简单首接的路子：
用本钱买些常用的成药药材和简单工具，
准备回家乡，
一边帮乡亲看看头疼脑热，一边试着推广些简单的药草种植或卫生常识。
预算：药材采购30两，工具书籍1两，回乡路费及预留10两。
杜嬷嬷一份份看完，
有的点点头，有的皱皱眉，
用朱笔在一些过于理想化的预算数字上圈了圈，
写了“核实”二字，但没有驳回任何一份。
她将整理好的章程交给了林宝。
林宝快速浏览了一遍，目光在赵玉竹组的申请上停留片刻：
“哈伦先生那边，沈大人己打过招呼，问题不大。
告诉她们，商队行路艰苦，风险自担，
契约要签清楚。”
她又指了指那份与“张记小馆”合作的章程，
“告诉她们，分成比例要谈死，权责写明白，别到时候扯皮，坏了姐妹情。”
第三天，阳光正好。
校场上支起了几张条案。
小武子、陈稷、杜嬷嬷、还有临时被拉来帮忙的卫疆（新任羽林卫中郎将，农卫统领）坐在案后。
学生们按组排好队，一个个上前，
签字画押，
领走一个沉甸甸的、装着五两白银的粗布钱袋。
钱袋入手，沉甸甸的，压得手心发烫。
有人兴奋地着，有人紧张地攥紧了袋口，
也有人看着钱袋，眼神复杂，
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重量。
“记住！”小武子最后叮嘱，声音严肃，
“这钱，是起点，也是考题。
一个月后，带着你们的账本、你们的经历、你们的收获，回来。
不管赚了赔了，走了多远，
只要你们用了心，动了脑，凭本事去闯了，
就是好样的！公主府的大门，永远开着！”
“谢教习！谢殿下！”
学生们齐声应道，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响亮。
领到钱袋的组员们迅速聚拢，
低声商量着下一步。
李甘棠组几个姑娘凑在一起，
小心翼翼地把银子分了分，各自保管一部分，
立刻决定下午就去码头看推车和炉具。
小菊组则匆匆赶往城里的药材行。
赵玉竹组拿着林宝的手书，满怀期待又忐忑地去找哈伦先生接头。
那几个准备回乡的姑娘，己经背起了简单的行囊，
对着公主府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踏上了归途。
公主府女子技校的第一期学员们，
如同被撒向田野的种子，怀揣着五两白银的“希望”
和一身新学来的本事，
一头扎进了真实而滚烫的生活洪流中。
她们的毕业考试，没有试卷，没有考官，
打分的是街头的食客，是药铺的掌柜，是商队的驼铃，是家乡的田埂。
是她们自己。
她们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没人知道。
林宝看着她们或兴奋或忐忑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
轻轻呼出一口气。
农庄的土豆在疯长，“无双猪”的新一栏仔猪哼哼唧唧，
而她的女孩们，也终于要展翅试飞了。
风起了，吹动回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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