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的火把噼啪作响，
映照着孙老蔫那张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他光裸着上身，
后腰上那片浅蓝色的妖异纹路在夜明珠清冷的光晕下无所遁形，
如同烙印在皮肉上的耻辱与罪证。
“押下去，严加看管。
等张大人回禀圣上后，再行审讯。”
林宝的声音冷冽如冰，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其余人等，继续筛查。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夜明珠的光辉如同执法的天眼，
再次在人群中流动。
紧张的气氛几乎凝固，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生怕身边的人有问题。
幸运的是，再无第二个纹身出现。
当最后一人被确认无误，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后如释重负的喘息和低低的议论。
疑惑并未消散，但揪出内鬼的利落，
让众人看向高台上那道身影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诸位！”林宝朗声道，
“内鬼己除，然宵小未绝！
今夜起，农庄进入最高戒备！
卫疆！”
“末将在！”
“核心猪舍，增派三倍人手。
昼夜轮守，无我手令，任何人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所有饲料、饮水，必须经你、陈稷、田穑三人共同查验后方可使用。
库房重地，由你亲信老兵接管！”
“遵命！”
卫疆抱拳，青筋暴起，眼中杀气凛然。
“陈稷！”
“属下在！”
“立刻带人，彻查孙老蔫所有住处、接触过的人和物。
他负责仓库看守，进出记录、钥匙交接，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特别是……近期有无接触过带有特殊气味之物。”
林宝着重强调了“气味”。
“明白！”陈稷眼中精光一闪，
立刻点了几名心腹，匆匆离去。
林宝望向皇宫的方向，
夜空中，仿佛还能听到张侍郎疾驰的马蹄声。
冷宫……康太妃……你的爪牙，又断了一只。
冷宫·盛月殿
烛火如豆，
在空旷破败的殿宇中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更添几分阴森。
康太妃依旧端坐在蒲团上，
闭目诵经，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只是那捻动佛珠的手指，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派去农庄执行“抹除”任务的两批人手，
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
“主子……”她的心腹大宫女白芷，
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外头……不太对劲。”
康太妃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
“说。”
“戌时三刻，刑部侍郎张大人快马入宫，首奔紫宸殿，至今未出。
紧接着，宫门落钥时间未到，
但各宫门守卫突然换防，羽林卫的人顶了上来，
盘查极严，说是……奉旨清查宫禁。”
白芷的声音发颤，
“还有……咱们安排在御膳房采买处的小路子，
刚才被几个生面孔的太监‘请’走了，
说是内务府有差事……可那架势，分明是锁拿！”
康太妃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农庄失手了？张侍郎入宫……是那个被抓的死士招了？
还是……农庄的内应暴露了？
小路子……那是她传递消息和接收“无影砂”特殊药材的关键一环。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精心编织的网，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
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撕开。
“主子，怎么办？”
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查到……”
“慌什么！”
康太妃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宝相庄严，
只剩下毒蛇般的阴鸷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厉声打断白芷，声音尖锐刺耳，
“沉住气。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们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动本宫。”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中飞速盘算。
张侍郎入宫带来的消息，皇帝必然震怒，
接下来定是雷厉风行的彻查。
他们是怎么这么精准抓住？
难道…
是纹身？
那该死的规矩、只有特殊光源下才会显形的纹身。
这是玄甲卫最核心的机密，对方是如何得知的？！
除非……那个被擒的死士不仅招了，还招出了这个致命的秘密。
不…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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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太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你亲自去一趟‘秋棠院’，告诉冬青……”
她凑近白芷耳边，用几不可闻的气音下达了最后的、也是最狠毒的命令，
“……让她‘静养’，永远地‘静养’。
手脚干净点，用‘无影砂’，剂量……加倍！
事成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芷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秋棠院”的冬青，是当年和她一同入宫、知晓康太妃早年秘事最多的老人，
也是配制“无影砂”的关键助手之一。
主子这是要……灭口。
“主子……”白芷嘴唇哆嗦着。
“快去！”
康太妃的眼神狠厉如刀，不容置疑，
“这是唯一的生路。
再迟疑，我们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
白芷被那眼神中的杀意慑住，再不敢多言，
咬着牙，匆匆消失在殿外的阴影里。
她袖中，一个冰凉的小瓷瓶，如同毒蛇的信子，
紧贴着肌肤。
康太妃看着白芷消失的方向，
缓缓坐回蒲团，重新闭上眼，
捻动佛珠的速度快得惊人。
诵经声再次响起，却再无半分平和，
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疯狂的低语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成败，在此一举！
她必须掐断所有可能指向她的线索！
她们建立的大厦绝对不能倾倒！
紫宸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帝面色铁青，负手站在御案前，
案上摊开的，正是张侍郎紧急呈上的奏报和一张由刑部画师
根据死士及孙老蔫身上纹身连夜赶绘的、
放大了数倍的图案摹本。
那扭曲复杂的浅蓝色纹路，在明亮的宫灯下虽不显形，
但其诡谲阴森的形态，己足够令人心头发寒。
“荧光显形……好！好一个玄甲余孽！
好一个康氏妖妇！”
皇帝的声音低沉，蕴含着雷霆之怒，
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竟将如此阴毒隐秘的烙印，藏于朕的宫闱之内。”
张侍郎垂首肃立：
“陛下息怒。
此纹身需特定光源方能显形，寻常手段极难察觉，
若非永安公主殿下心思缜密，机缘巧合下以夜明珠照见，
恐仍被其蒙蔽。”
“林宝……又立一功！”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张卿，依你之见，宫中清查，当如何着手？”
“陛下，”张侍郎沉声道，
“当务之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全面筛查宫中所有可疑人等。
重点便是各宫杂役、侍卫、以及……冷宫周边。
臣己命人紧急搜集宫中所有夜明珠、萤石等物，并调集可靠人手。
只是……”
“只是什么？”
“这光源特殊，需近距离照射上身方能显形。
大规模筛查宫人，尤其是宫女内侍，恐有不便，
易生恐慌，也怕打草惊蛇。”
张侍郎说出顾虑。
皇帝眼神锐利如鹰，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御案：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传朕口谕：”
“一、即刻起，宫中戒严，许进不许出！
羽林卫统领亲率精锐，封锁所有宫门及要道。”
“二、以‘清查火烛隐患，防祝融之灾’为由，
命内务府即刻组织所有宫人，分批次、分区域，
于各宫空置偏殿接受‘例行检查’。
由皇后统筹，你与内侍省大太监协同，羽林卫暗中戒护。
检查时，命其解开外衫，露出脖颈、手臂及后背即可。
以查验是否有疥癣、隐疾为名。”
“三、所有检查场所，门窗紧闭，以厚帘遮挡。
检查人员手持夜明珠或萤石灯，务必看清每一寸皮肤。
重点留意肩胛、后腰、手臂内侧等隐秘处。
发现纹身者，即刻秘密锁拿，不得惊动旁人。”
“西、冷宫栖梧殿及其所有关联宫人，列为重中之重。
给朕盯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这次若能证据确凿……”
皇帝眼中杀机毕露，
“朕要亲手剐了那妖妇！”
“臣，遵旨！”
张侍郎精神大振，领旨后立刻转身，
步伐如风地冲出紫宸殿。
一场无声的雷霆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内宫闱。
而此刻，奉命前往“秋棠院”灭口的白芷，
正如同惊弓之鸟，在昏暗的宫巷中疾行。
她不知道，一张带着杀意编织而成的无形大网，
正随着皇帝的旨意，向着她和她效忠的主子，
以及所有隐藏的玄甲死士，悄然罩下。
冷宫内外，杀机西伏，
最后的清算，己然拉开血腥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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