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把土墙晒得发烫时,陈砚正踮着脚往墙上刷石灰,蓝布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巧珍蹲在地上搅拌泥浆,余光总忍不住往梯子上瞟——男人握着刷子的手腕有力,每一笔都把斑驳的旧痕盖得严严实实。
“哟,陈大夫这是要上门当女婿啦?”隔壁张大娘挎着竹篮路过,篮子里的菜叶子还滴着水,“昨儿个见你挑着两担水往巧珍家去,扁担都压弯喽!”
陈砚的刷子在墙上顿了顿,耳根泛红:“婶子说笑了,巧珍爹腿脚不好,我顺路帮忙。”话音未落,梯子突然晃了晃,吓得巧珍慌忙扶住梯脚。
“当心!”她抬头时,正撞见陈砚低头看她,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别开脸。张大娘笑得前仰后合,竹篮里的小葱掉在地上都没察觉:“还说不是一家子?这眼神比新酿的米酒还醉人!”
巧珍攥着泥浆的手发烫,抓起抹布胡乱擦了擦:“大娘就会打趣人。”可嘴角却不受控地往上扬。她想起前日清晨,陈砚挑着木桶从井边走来,桶里晃动的天光映着他鬓角的汗珠,恍惚间竟比朝阳还晃眼。
“巧珍,帮我递下刷子。”陈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伸手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粗糙的茧子蹭得发痒。远处传来放学孩子的嬉笑,小禾蹦蹦跳跳跑过来,羊角辫上还沾着蒲公英:“爹爹!李老师!王阿婆给了我麦芽糖!”
张大娘凑到巧珍耳边,压低声音:“这陈家小子,自从常来,你家院里的桃花都开得比别家艳。”说着,往她手里塞了把 槐花,“记得熬甜汤时,多放两块冰糖。”
夕阳西下时,新刷的白墙泛着柔和的光。陈砚坐在门槛上擦汗,小禾踮脚给他递水,巧珍低头拌着槐花蜜,听见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陈大夫,明天还来修篱笆不?”“来!”他的回答混着春风,吹得满院花香都漾了起来。
晨光爬上老槐树时,小禾踮着脚在树下蹦跳,仰头望着缀满枝头的雪白槐花:“李老师快看!像天上的云掉下来啦!”她扎着的红头绳随着动作晃呀晃,惊飞了几只停在花串上的蜜蜂。
巧珍把竹篮往肩上提了提,笑着戳了戳小禾圆鼓鼓的脸颊:“小馋猫,再不动手,花可都被鸟儿吃光咯。”一旁的陈砚己经利落地爬上树干,腰间系着的布兜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接着!”陈砚折下一大枝沉甸甸的槐花,雪沫似的花瓣簌簌落在巧珍发间。小禾伸手去接飘落的花朵,突然哎哟一声:“爹!有朵花掉脖子里啦!”她扭着身子咯咯首笑,惊得满树槐花沙沙作响。
“别动,我来。”巧珍蹲下帮小禾抖落衣领里的花瓣,指尖拂过孩子温热的脖颈。小禾突然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李老师身上也香香的,和槐花一个味儿!”
陈砚坐在树杈上,望着树下亲昵的两人,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春日的风掠过树梢,把他的声音吹得软软的:“小心别扎着,东边那枝开得正好。”他伸手去够更高处的花串,蓝布衫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
竹篮渐渐装满时,小禾己经偷吃了好几朵槐花,嘴角沾着细碎的花瓣。“走!回家做槐花饼去!”她一手拽着巧珍,一手拉着父亲,蹦蹦跳跳往家跑。
厨房里,蒸笼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窗棂。巧珍揉着面团,小禾踮着脚往面盆里撒糖,陈砚则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红了他的侧脸。“要翻面啦!”巧珍话音未落,小禾己经举着铲子冲了过来:“我来我来!”
金黄的槐花饼出锅时,香气顺着门缝飘到了街上。张大娘闻着味儿推门进来,笑眯了眼:“哎哟,这香味勾得我腿都挪不动咯!”巧珍连忙递上刚出锅的饼:“大娘快尝尝,小禾放的糖可多啦!”
夕阳把院子染成蜜糖色时,三家的窗台上都摆着装槐花饼的粗陶盘。小禾站在院门口,脆生生地喊:“王阿婆!李叔!快来吃饼呀——”陈砚望着孩子欢快的背影,转头对巧珍说:“以后每年春天,都做槐花饼好不好?”
巧珍低头笑了,发间残留的槐花瓣轻轻颤动。远处传来邻居们的笑闹声,混着槐花的甜香,把这个春天酿得格外绵长。
深秋的雨敲打着窗棂,巧珍盯着桌上的教师资格证成绩单,笔试分数栏的“58”像根刺扎在眼底。灶膛里的火渐渐熄了,只余几点暗红的火星,映着她发白的指尖。
“吱呀——”门被推开,陈砚裹着一身寒气进来,怀里的油纸包还冒着热气:“小禾非要我带糖炒栗子给你。”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摊开的成绩单上。
巧珍慌忙去收,纸张却被风掀起一角。“没事,”她强笑着把栗子推回去,“就差几分,下次……”喉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再也说不下去。
陈砚在她对面坐下,药箱磕在砖地上发出闷响。“我在镇上听说,补考费要六百?”他翻开药箱夹层,取出个布包,“拿着。”
“不行!”巧珍猛地后退,撞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不能再拿你的钱……”她想起上次陈砚帮父亲看病,死活不肯收诊金;想起小禾把新发的课本偷偷塞进她包里,说“李老师比我还爱看书”。
陈砚把布包轻轻推过来,布面上还沾着晒干的艾草碎屑:“这是借给你的。”他望着她眼下的青黑,声音放柔,“你在课堂上教孩子们‘有志者事竟成’,自己倒先打退堂鼓了?”
窗外的雨突然急了,扑簌簌打在窗纸上。巧珍盯着布包,眼前浮现出上课时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小禾总爱举着作业本问:“老师,等你转正了,还会教我们吗?”
“可是……”她声音发颤。陈砚却己经站起身,往灶里添了块干柴:“我和小禾等你拿了证书,请我们吃槐花饼。”他转身时,衣角扫过药箱,里面的银针盒叮当作响,“明天我帮你划重点,我背书可比配药还在行。”
火苗重新窜起来,照亮布包上陈砚用炭笔写的小字:“补考费,勿念”。巧珍摸着发烫的眼眶,抓起一颗栗子剥开,甜香混着暖意,顺着喉咙漫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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