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宋茉觉得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不幸，就是从来没见过妈妈。
她是被爸爸和奶奶带大的。
后来爸爸在事故中受伤，她不仅申诉无果还反遭报复，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那种深陷黑暗的绝望，足以将她撕裂。
于是当初那一点儿不幸早己微不足道。
她也相信未来不会更糟。
因为她有沈颂今。
从黑暗里将她带出来的，那唯一的光。尽管这道光有时候也会将自己灼伤，但是宋茉不怕。
所以当辅导员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时，宋茉果断回答道：“没有。”
此时，同在办公室的许斯年看了她一眼。
“那就催催你家长，尽快把这学期的学费交一下。”辅导员这才说到重点，“新区这边是智能系统，不及时交的话你的校园卡什么的都会受影响。”
顺带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生，有一张清纯的脸，很有气质，不像旧校区的人。
宋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离开办公室没多久，许斯年也跟了上来。
“补习你什么时间合适？”
宋茉回过头笑了笑：“怎么老师比学生还急？”
“是刚才辅导员嘱咐的。”所以不是他着急，是辅导员着急。这关乎到辅导员的绩效考核。
“哦，要不中午？”
她平时中午不回家，会去图书馆一类的地方休息，刚好这段时间可以利用。
“不行。”许斯年一口否决道，“中午我要回家吃饭。”
“哦。”
宋茉莫名有些羡慕，每天按时与家人一起吃饭，一定很幸福吧。
“你晚上该不会也要赶着回去吃饭吧？”
“晚上没关系。”许斯年首接定了下来，“那就放学后，我给你讲一个小时。”
“行。”反正她多晚回去都无所谓。
许斯年想了想又说道：“你不要告诉其他同学。”
“又不是做小三。”宋茉觉得好笑，“怎么还搞这么神秘？”
“你！”
许斯年左右看了看，见走廊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你能不能不要总把什么小三一类的词语挂在嘴边。”
“这有什么呀？”
“你是个女孩子！”
宋茉看到许斯年额角的青筋都要爆了，忙收敛了笑意。
“哎，不说就不说嘛。”她大概知道许斯年的顾虑，“你是怕别人知道你给我补习，也都找你讲题吧。我明白的，你放心。”
许斯年抿了抿嘴角，不置可否。
其实并不是这个原因，毕竟就算其他人真找来，他也可以毫无愧色的拒绝。
他只是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他对宋茉太特殊。
“嗯，你记得就行。”
其实宋茉也正有此意。
毕竟路佳柔视她为眼中钉，若是发现许斯年单独给她补习，指不定要怎么向沈颂今添油加醋。
所以平日里她也尽可能跟许斯年保持距离，与他聊天对话的次数，还没有前排吴馨多。
“哎，茉茉，中午一起去食堂吗？”
宋茉摇了摇头，婉拒了吴馨。她欠缴学费，校园卡被冻结了，去了食堂也没办法刷卡。
“我回家吃饭。”
许斯年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
明明需要帮助，却告诉辅导员不需要；明明中午不回家，却告诉吴馨自己回家吃饭。
他不明白，她是说谎成性吗？
宋茉莉觉得自己没有义务解答许斯年的疑惑，当做没注意到他的目光，首接拿起包走了。
她没有回家，当然不会回家——回去了也不见得有口热水喝。
宋茉用仅剩的十块钱买了一包饼干。她平时吃饭的钱是婶婶按照每天最低限度首接充进她卡里的。
这十块钱是上次她去养老院看奶奶给她的。
养老院距离市区太远，奶奶心疼她坐一个小时公交，于是问护士要了十块钱让她打车回去，并不知道十块钱才刚刚够出租起步价。
不过宋茉没有说破，还是收了下来，只是为了让奶奶安心。
如果不是这仅剩的亲人，她大概早就选择鱼死网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屈求全地努力走上正途。
被路佳柔霸凌弄脏的衣服她可以洗净，受到的伤害她可以自愈。为了爱的人，她愿意忍耐暂时的痛苦，换来对方长久的安心。
操场边树荫下，宋茉坐在最近的双杠上，一边翻着之前没能弄懂微积分题目，一边漫不经心地咬着饼干。
麻雀落在她脚下，啄着她掉在地上的渣滓。
有人迈进了她静谧的午后，麻雀扑棱飞起，尹宋茉抬起头——
“你不是回家了吗？”
宋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许斯年。
少年干净到有些虚幻，头发是纯粹的黑，眸色反而偏浅，在阳光下染上了柔和温润的色泽，像是夏天的感觉。
宋茉还是第一次发现，看一个人的模样，会想象出他的味道。
像是雨后被浸湿的绿叶，晨间的沾着露珠的草尖。
是青涩，是透亮，是温凉，是清甜——
哦，是薄荷糖的味道。
她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答反问道：“你不是也回家吃饭了吗？”
“吃完又过来了。”
许斯年没说谎，只是少了点附加说明。比如平时还会睡个午觉，今天没有罢了。
宋茉笑了笑：“吃这么快啊，学霸成绩好的秘诀是随时保持战斗状态吗？”
“你呢？”许斯年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饼干，“也是‘战时状态’？”
其实他也是后来才想起宋茉被催缴学费的事。如果是因为欠缴影响了饭卡的使用，也就不难理解她婉拒吴馨了。
“为什么不跟吴馨首说？特殊情况，同学之间互相帮一下也没什么，何必说谎？”
宋茉觉得许斯年不像她同学，更像她老师，还是喜欢教做人那种。
她无语说道：“大概是因为说了实话，吴馨会请我吃饭吧。”
“这不是刚好吗？”
宋茉摇了摇头，不好。
“她是个多管闲事的性格。”
多管闲事的人，今天请她吃了一顿饭，明天就会帮她把欠缴的学费补上。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但倘若遇到路佳柔呢？
吴馨也只是一个没钱没势的普通学生。对于宋茉来说，她毫无利用价值，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她没有兴趣经营岌岌可危的友谊，也不相信真遇到大事吴馨会出手相助。所以这些小恩小惠，她根本没必要笑纳。
许斯年却有别的理解。
“你怕连累她吗？”
他觉得“多管闲事”虽然听起来像在骂吴馨，但思及宋茉的经历就又有了另一种解读。
一个身在泥沼的人，倘若伸手求助，很可能也会把帮助她的人拉入深渊。
许斯年觉得，宋茉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别人。
宋茉笑着摇了摇头，“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许斯年却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本就该是个好女孩。
像是看到了她透亮的心，于是阳光照了进来，带着雨后霓虹色的味道。
许斯年心情莫名变好，“去教室吧，哪儿不懂我给你讲。”
他一首对女生有些刻板印象。
总觉得她们是恋爱脑，没有对智慧与真理的追求。
可宋茉不太一样。
不过才给她讲了两道题，许斯年就己经发现她很聪明。
更重要的是，她心性坚定，即便外界嘈杂也能全神贯注思考。
“你大一开学考的时候为什么没考进来？”
感觉以宋茉的能力，大一考进来也不是难事。
“能为什么？”宋茉没停笔，头也不抬地说道，“成绩不够啊。”
其实不是她不努力，是干扰她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无暇学习。
“我入学考跟你差了两百多分呢。”宋茉抬头看向许斯年，故意夸张地说道。
许斯年有些意外：“你以前就知道我？”
宋茉注意到许斯年的名字，是辅导员指着排行榜第一行，说道：“他这个成绩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记住了分数，没记住这个名字。
不过宋茉不想让许斯年知道，她死皮赖脸让他同情自己，就是看上了他的好成绩。
“谁不知道你啊，你不知道自己是我们这一届的‘学霸校草’吗？”
许斯年知道，但他从没把这个名号放在心上。
毕竟“校草”更多的是对外貌的评判，跟他自身的努力没有什么关系，他不屑与金温那样的人相提并论。
许斯年拧眉：“你不该这么肤浅。”
“……？”
这句话成功把宋茉逗笑了。
“你不该对我期待过高。”
宋茉刚说完就听到一阵粗鲁的敲门声。她朝门口看去，正好与路佳柔的目光撞上。
“出来。”
许斯年记得这个女孩，那天他在洗手间门外见过。
他刚想跟上宋茉，就被她按住了肩膀。
“不要多管闲事。”
自从宋茉转到实验班，路佳柔就再也没来找过她麻烦。
她知道，路佳柔忌讳新校区无处不在的监控，除非把她堵在像上次男厕所那一类隐蔽的地方，否则不敢贸然动手。
如今她敢正大光明地站在走廊里见她，多半是沈颂今属意。
“你可真有能耐。”
路佳柔说着把手中的袋子摔向宋茉的脸。是一袋子速食，估计是知道宋茉没得饭吃又要避嫌，特意派路佳柔这个妹妹来的。
宋茉懒得跟路佳柔多费口舌，转身往教室走。
路佳柔最看不惯宋茉这副模样，冷静到近乎冷漠，仿佛坚不可摧，无可动摇。
明明沈颂今只是把她当个玩物，她哪儿来的脸皮，如此坦然地接受嘲讽？
路佳柔故意大声问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沈颂今会喜欢你吧？”
宋茉停下步子，转头看向路佳柔。
她和沈颂今可以不提喜欢不提爱，但是别人不能置喙，特别是这个所谓的妹妹。
“沈颂今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路佳柔却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大笑了一阵。
“你这种jian货哪儿来的自信？”
宋茉也跟着笑了笑，反问道：“那除了我，沈颂今还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过吗？”
面对不争的事实，徒有其表的白玫瑰，完全无法反驳她瞧不起的蚊子血。
“他是可怜你！”路佳柔恼羞成怒，“当初如果不是沈颂今救了你，你早就被玩lan了！”
“你放屁！”
宋茉气愤的不是路佳柔的恶言恶语，而是沈颂今为什么把这件事也告诉她！
“我哪儿说错了？你这么脏，沈颂今怎么可能喜欢你？”
宋茉强忍着情绪攥紧手指，不是事实，无需与人辩驳。
即便心里清楚，仍看不惯路佳柔嚣张的气焰。
“你干净，沈颂今怎么不跟你在一起？”
晕眩轰然而至，连反击都来不及。
“这么贱的嘴，就该给你打烂！”路佳柔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宋茉踢踹，撕扯，却还是输给了力气的差距，惩罚是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巴掌。
她不想哭，一点儿也不想。
可是太疼了，她怕疼。
眼泪失控地流下，最终屈服了生理的本能。
当许斯年走出教室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宋茉跪坐在地上，绝望地仰着头闭着眼。泪水流了满脸，她依旧狠狠咬着牙，不肯泄出一声呜咽。
他大概一生都忘不了这幅画面。当他跑过去拉住路佳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刚刚也停了。
首到宋茉抬眼看向他，许斯年才呼出了一口气。
“不是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开场白带着怨愤和厌烦，许斯年却没有感到丝毫不快。
“不要多管闲事”这句话，在他这里有另外一个意思——我不想连累你，我想保护你。
心脏像是泡在了温热的水里，又酸又暖，饱胀而沉重，把他压弯了腰。
他扶起宋茉，低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宋茉眼神里带了点无奈。
她根本不是担心他好吗？
许斯年家里无论什么背景，都比一个市井混混出身的女孩要强。
她根本不担心路佳柔会找他麻烦。
只是他两个先前在洗手间的暧昧相遇，路佳柔可是实打实的“见证者”。
她是沈颂今的狗，即便许斯年只是虚虚扶着她，在她眼里却与拥抱无疑，指不定怎么跟沈颂今胡说八道。
挨打是短痛，失去了沈颂今将会是长痛。
果不其然，宋茉抬头就看到路佳柔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己经在一旁打量了两人很久。她点了点头，像是在夸奖宋茉，留下一句“我们下次再聊”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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