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的呼吸猛地一窒，眼中怒火翻腾，握着顾明月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检查…也是因为这个？”傅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顾明月点点头，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砸进牛奶杯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他让张医生检查我的身体状况是否优良，能否孕育健康宝宝…”
她说不下去了，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傅母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
她那个好儿子！
竟然把婚姻当成交易。
把妻子当做生育的工具。
这比单纯的强迫更让她感到心寒和愤怒。
“畜生！混账东西！”傅母气得浑身发抖。
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
“我傅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孽障！明月你放心。有妈在一天，他定的什么狗屁约定，通通作废！我看他敢说什么！”
傅母斩钉截铁的宣告，像一颗定心丸，暂时稳住了顾明月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看着傅母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傅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和依靠。
“妈…谢谢您…” 顾明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涌出，是劫后余生的委屈，也是被庇护的安心。
傅母连忙坐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谢。是妈没管好儿子，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就跟着妈，妈护着你。那个孽障，妈自有办法收拾他！”
————
三楼的客房，冰冷而空旷。
这里原本是给偶尔留宿的客人准备的，装修简洁，缺少人气。
现在，傅沉舟被傅母赶到了三楼居住。
他躺在陌生的床上，即使睡着昂贵的床垫，也驱不散心里的寒意和孤独。
他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助理送来的关于张医生和顾西洲的调查结果，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张医生的背叛，顾西洲的阴险挑拨…
这些外部因素的存在，曾是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看，不是我的错，是有人从中作梗。
但现在，这个借口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顾明月的控诉言犹在耳：
“你真正想确保的，是我的子宫够不够健康…”
“你的‘关心’，让我反胃…”
还有昨夜她蜷缩在角落，那绝望的身影。
这些，都是在他自以为是的掌控下，在他亲手施加的伤害下造成的。
张医生和顾西洲的推波助澜，只是放大了他的错误，而不是错误的根源。
他才是那个源头！
一个从未有过的、清晰的认知，像冰冷的利刃，剖开了他长久以来包裹在权势和傲慢下的心脏。
他好像从未真正尊重过顾明月。
在他眼里，她先是协议里的一个名字，一个用来应付家族和商业对手的符号；
后来，她是一个引起他兴趣和占有欲的猎物。
他从未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尊严的个体来平等对待。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别人按照他的意志行事，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顾明月也应该如此。
他那些所谓的“关心”、“照顾”，甚至昨晚酒会上幼稚的刺激。
本质上都是他高高在上的施舍和掌控欲的延伸。
顾明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抗拒，她冷漠。
她用“恶心”和“反胃”来反击他骨子里的傲慢和物化。
而他，被戳中痛处后，恼羞成怒。
选择了最卑劣、最的方式去“惩罚”她。
结果呢？
他彻底失去了她。
也几乎失去了母亲。
巨大的痛苦和自我厌弃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灵魂深处那丑陋的掌控欲。
这份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顾西洲的算计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该怎么办？
他还能挽回吗？
他还有资格挽回吗？
这些问题像巨石压在傅沉舟的胸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和无助。
曾经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决断力，在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情感上的烂摊子时，彻底失效了。
————
午餐是在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的。
餐厅里，傅母和顾明月坐在一起。
傅母不停地给顾明月夹菜，嘘寒问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顾明月虽然吃得不多，但神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偶尔会低声回应傅母几句。
傅沉舟独自坐在长桌的另一端，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佣人小心翼翼地为他布菜，他却食不知味。
他能感受到母亲刻意无视他的冰冷态度，也能感受到顾明月自始至终没有朝他这边看过一眼的彻底漠视。
每一次刀叉轻碰瓷盘的声响，都像是在提醒他的多余和被排斥。
傅沉舟几次想开口，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说点什么。
哪怕是一句“对不起”。
或者一句“你好点了吗？”
但话到嘴边，看着顾明月低垂的眼帘和微抿的唇线，以及母亲那护雏般警惕的眼神，所有的话语都像被堵在了喉咙里，沉重得无法吐出。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傅沉舟几乎是第一个放下餐具，低声说了句“慢用”，便匆匆离席。
他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一道冰冷，一道漠然。
回到三楼冰冷的客房，傅沉舟站在窗前，看着花园里盛开的玫瑰，那是顾明月之前很喜欢的花。
他忽然想起，他好像从未送过她一束花。
他给她的，只有冰冷的协议、屈辱的交易、充满算计的安排和暴力的伤害。
悔恨如同毒藤，缠绕得他心脏抽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
是陈妈，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
“少爷，”陈妈慈祥地说，“夫人吩咐厨房炖的安神汤，说…让您也喝一碗。”
陈妈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这汤，显然是傅母为顾明月准备的，只是“顺便”给他也来了一份。
傅沉舟看着那碗汤，心头百味杂陈。
母亲终究还是心软的。
这碗汤，是冰冷的隔离中递出的一根细小的橄榄枝，是提醒，也是给他一个台阶。
他沉默地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到掌心。
他尝了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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