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没有过去，她站在主卧门口，远远地看着医护人员将傅沉舟抬走。
傅母和陈妈跟着救护车去了。
首到看不见一群人的身影，她再度低头看自己手中那张宣告终结和自由的纸。
信纸上，“傅沉舟”三个字的签名，此刻显得如此刺眼而脆弱。
顾明月握着那张纸，指尖冰凉，身体微微颤抖。
她自由了。
可这自由的代价，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救护车呼啸着驶离，带走了一片混乱和恐慌。
傅宅再次陷入宁静，只剩下顾明月独自站在空旷的门口，心事重重。
她终于得到了这份梦寐以求、甚至不惜用屈辱交易换来的自由。
可为什么？心口像被挖空了一大块。
为什么眼前不断闪现的，是傅沉舟毫无知觉倒在地上、额角流血的样子？
为什么傅母的哭喊声，还在耳边反复回响？
巨大的解脱感与一种沉重的恐慌和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踉跄着退回起居室，跌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窗台上，那盆文心兰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地舒展着枝叶。
傅沉舟倒下的画面，与暴雨中他护花的狼狈身影，与那盏温暖的阅读灯，与那份揭露顾西洲罪证的匿名文件。
这些截然不同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碰撞。
他给她自由。
他倒下了。
是因为放手吗？是因为那份声明？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顾明月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
他是傅沉舟！
那个冷酷、强势、掌控一切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因为放手而倒下？
一定是巧合！是生病，是意外。
可是协议上力透纸背的签名，那三个决绝的横杠，那句“你自由了”…
字字句句。
都不像他以往任何一份命令式的文件签名。
顾明月蜷缩在软榻上，将脸埋进膝盖。
混乱的思绪让她头痛欲裂。
她应该高兴的！
她自由了。
她可以立刻离开这个让她充满噩梦的地方，永远摆脱他！
可是，脚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脑海里全是担架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傅母绝望的哭喊。
夜色渐深。
傅宅空寂得可怕。
陈妈和傅母跟着去了医院，佣人己经休息，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目光落在矮柜上那盆文心兰上。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叶片。
这盆花，见证了他雨夜里的狼狈守护，也见证了她这几日小心翼翼的照料。
它像一个沉默的纽带。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傅母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担忧：
【高烧41度，急性肺炎引发昏迷，在ICU观察。情况暂时稳定，勿念。】
ICU
高烧41度…急性肺炎…
他病得这么重？
顾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她想起他昨晚在暴雨里淋得浑身湿透的样子，是为了救她的花。
难道…是因为那场雨？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愧疚感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抗拒。
她猛地站起身。
她想立刻去医院，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她以什么身份去？
她刚刚才收到他给的“自由宣告”。
她去了，他会怎么想？
傅母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又刺激到他？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
最终，一种超越理智的冲动战胜了一切。
她随手抓起一件外套，甚至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了房间。
值班的司机，开车载着她快速驶离傅宅。
夜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想快点，再快点！
————
医院顶层，VIP重症监护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仪器运转的冰冷气息。
长长的走廊灯光惨白，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傅母形容憔悴地坐在监护室外走廊的长椅上，眼睛红肿，双手紧握，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傅母疲惫地抬起头，当看到走廊尽头那个胡乱披着外套，穿着拖鞋，脸色苍白的身影时，她愣住了。
“明…明月？”傅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顾明月在距离傅母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脚步。
她看着傅母疲惫不堪的样子，看着那扇紧闭的ICU大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巨大的紧张和一种“不该来”的羞耻感让她手足无措。
傅母却瞬间明白了。
她看着顾明月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担忧和一路奔波的慌乱，心头百感交集。
她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只是疲惫地朝她轻轻招了招手，声音放得很轻：“过来坐吧，孩子。”
顾明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里只有监护仪器透过门缝隐约传出的“嘀嘀”声。
顾明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的衣角，身体因为紧张和医院的低温而微微发抖。
“他…怎么样了？”许久，顾明月才声音细若蚊蝇地挤出几个字。
“烧还没完全退，”傅母的声音疲惫而低沉。
“医生说肺部感染很严重，引发了急性呼吸窘迫，幸亏送来得及时…现在靠呼吸机撑着，在深度昏迷…还没脱离危险…”
说到最后，傅母的声音哽咽了，抬手擦了擦眼角。
深度昏迷…还没脱离危险。
顾明月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眼中充满了担忧。
她从未想过，那个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会离死亡如此之近。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和她下午的崩溃，还有他签下的那份“自由”协议。
有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和自责。
“妈…”顾明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茫然。
“我…我不知道…我下午…我不是故意…” 她想解释下午客厅里的崩溃。
想说自己不是故意要把他逼到绝境，想说自己收到那份“自由”时有多震撼。
但话到嘴边，却混乱得不成句子。
“不怪你，明月。”傅母轻轻打断她，伸出手，隔着那个空位，轻轻覆在顾明月冰凉颤抖的手背上。
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安抚的力量。
“下午的事，是妈不好，太心急了。沉舟…他淋了雨，又一首没好好休息，心事太重，积压在一起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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