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金陵城的每一寸砖瓦。
靖国公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陈恪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如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指尖,正捻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纸张的边缘己被他无意识地捻得微微卷曲。
信,来自胡濙。字字句句,如淬了冰的钢针,刺破了最后的侥幸。
辽东之乱,兵部尚书张昺,确系幕后黑手!
那张平日里挂着谦恭笑容的脸,此刻在陈恪的脑海中变得无比狰狞。
此人不仅要借辽东动荡削弱他陈恪的势力,更是要动摇建文新政的根基,其心可诛!
“呼——”
陈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翻涌的杀机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唯有雷霆手段,方能斩断这只伸向大明心脏的黑手。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片刻后,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书房,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李如松,与麒麟卫指挥使沈元白。
“公爷。”二人躬身行礼,神色凝重。深夜召见,必有大事。
陈恪将信纸递了过去,没有一句废话:“看看吧,我们的老朋友,终于露出了尾巴。”
李如松接过,一目十行,粗犷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狗娘养的张昺!老子就知道是他!在辽东搅风搅雨,竟是为了这个!”
沈元白则要冷静得多,他看完信,眼神锐利如鹰:“公爷,张昺在朝中党羽众多,又深得一些老臣之心,若无确凿铁证,仅凭胡濙的密报,恐怕难以一击致命。”
“我明白。”陈恪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响了某个人的丧钟,“所以,我们不能等,更不能被动。我要他自己,把脖子伸到我们的刀口上。”
他的目光扫过二人,声音陡然转寒:“我己想好,此计名为‘双线行动’。”
“其一,由如松负责。”陈恪看向李如松,“你即刻以整顿军纪、防备北元袭扰为名,亲率神机营一部,全面封锁自山海关至京城的所有驿道、关隘。记住,是封锁!任何从辽东方向来的信使、商旅,无论官阶高低,一律扣押,人信分离,严加审讯。我要让辽东,变成一座信息的孤岛,让张昺彻底成为聋子和瞎子!”
“得令!”李如松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这正是他擅长的。
“其二,由元白负责。”陈恪转向沈元白,“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引蛇出洞。张昺这条蛇,野心太大,寻常的诱饵他不会上钩。所以,我要请皇上亲自下饵。”
李如松与沈元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请皇上配合演戏?
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陈恪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张昺所图,无非是权势二字。皇上越是表现出对他的‘信任’和‘倚重’,他就越会得意忘形,越会加快自己的动作。而他一动,破绽就来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元白,你的麒麟卫,要像一张看不见的网,铺满整个京城。张昺府邸的每一只苍蝇,都必须在你的掌控之下。我要知道,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又把信送向了何方。”
“属下明白!”沈元白沉声应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一场针对当朝兵部尚书的惊天大网,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悄然张开。
翌日,皇宫,文华殿。
建文帝朱允炆端坐于御座之上,面带温和的笑意,正与兵部尚书张昺亲切交谈。
“张爱卿,辽东后勤之事,朕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最是放心。”建文帝的语气充满了信任,“陈恪虽在前方督战,但粮草军械乃国之命脉,需一稳重老成之臣在京中统筹。满朝文武,朕,信你。”
张昺闻言,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他连忙叩首谢恩,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陛下如此信重,臣……臣万死不辞!必为陛下分忧,确保辽东大军粮草无虞!”
他心中却在冷笑:小皇帝到底还是嫩了点,被陈恪那竖子蒙蔽,以为辽东之乱真是外患。
如今将后勤大权交于我手,这不等于把陈恪的命脉送到了我的刀下?
只要我稍稍在漕粮调度上动些手脚,前线的陈恪就要焦头烂额,届时再由我的党羽上书弹劾,扳倒他易如反掌!
张昺大喜过望,领了旨意后,立刻回到兵部,调派心腹人手,浩浩荡荡南下,准备接管沿线的漕运关卡。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天赐良机,殊不知,他派出的每一个人,走的每一步,都清晰地落在了沈元白那张无形的大网之中。
与此同时,金陵城南,一座古刹之内。
香烟袅袅,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削瘦和尚,正临窗而坐。
他面容枯槁,双目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此人,正是曾为燕王朱棣谋士,后隐于市井的道衍和尚——姚广孝。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寥寥数语。
信中并未提及具体的人和事,只隐晦地谈及“祖制重光”之议己在朝野悄然兴起,更劝收信之人,当“顺应天命,勿失良机”。
写罢,他将信纸吹干,小心地封入蜡丸,交给一个不起眼的香客,低声嘱咐:“送往北平。”
然而,这名香客刚走出寺庙,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就被几个身着寻常布衣的汉子不着痕迹地围住。
没有呼喊,没有挣扎,片刻之后,小巷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半个时辰后,那枚蜡丸,连同道衍和尚的供状,一同出现在了沈元白的案头。
沈元白捏碎蜡丸,看着信上那句刺眼的“祖制重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张昺勾结藩王,图谋不轨!铁证!
一切,正如陈恪所料。
张昺在京城得意忘形,他背后的势力也开始按捺不住,频频动作。
而这些动作,都成了麒麟卫呈上的催命符。
数日后,山海关。
雄关如龙,盘踞在山海之间。
陈恪一身戎装,立于关楼之上,凛冽的寒风吹得他披风猎猎作响。
他名义上是来检阅粮草运输,实则,他亲自坐镇于此,等待着那条最大的鱼。
李如松的神机营早己化整为零,在通往关内的蓟州道口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里是辽东信使入京的必经之路,也是张昺的阴谋最终暴露之地。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马加鞭,冲向蓟州道口。
他腰间的行囊鼓鼓囊囊,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急切。
就在他即将通过关卡的瞬间,数名伪装成守关士卒的神机营精锐一拥而上,如猛虎下山,瞬间便将他连人带马死死按在地上!
信使惊骇欲绝,拼死挣扎,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卸掉了下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很快,一个包裹被从他怀中搜出,火速送到了山海关楼之上。
陈恪亲手接过包裹,沉甸甸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撕开油布,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本厚厚的名册,和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他先打开名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和官职,赫然是一份“祖制重光会”的成员名单,朝中不少熟悉的名字,都位列其上,触目惊心!
随后,他拆开了那封寄往京城给张昺的,来自某位北方藩王的回信。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野心和杀伐之气。
当看到最后那句用朱砂笔写下的话时,陈恪的瞳孔猛地一缩。
“……万事俱备,请王速举义旗,京师旦夕可下!”
凛冽的杀气,瞬间从陈恪身上迸发而出,让周围的亲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合上信纸,抬起头,望向京师的方向。
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时机到了。”
夜幕低垂,紫禁城深处,乾清宫。
偌大的宫殿里,只点着一盏孤灯。
建文帝朱允炆静静地坐在御案之后,灯火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的面前,同样摆着一份刚刚由麒麟卫用最高密级送达的文书。
文书上,正是山海关截获的所有情报的誊抄本。
他看得极其仔细,连一个标点都未曾放过。
良久,他将文书缓缓放下,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唯一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目光穿透了宫殿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朝堂之上那些伪善的面孔,看到了边疆蠢蠢欲动的狼烟,也看到了那个在山海关为他镇守国门的年轻身影。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嘴角牵起一丝与他温和气质截然不符的,冷冽而威严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帝王决断:
“朕,也该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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